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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走出炼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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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命”,可是十年過去了,到底什麼是“走資派”,也沒有定個政策界限。

    他糊裡糊塗被“打倒”,糊裡糊塗被關押,又糊裡糊塗被“釋放”,現在對自己是什麼問題,仍然沒有個說法……不要想了,正如張主任說的“回來就好”。

     這是最主要的。

     孫處長說:“我們補發你的工資。

    過去每月隻發給你三十元的生活費。

    這麼多年,扣除每月的生活費,你存有三四萬元呢。

    按政策得給你補發。

    ” 孫處長想了想又說:“你現在連個家也沒有,這麼多錢,怎麼存放呀!我們的意見,你先領一萬元。

    原來的家也沒有了。

    總得置買一些生活需要的東西吧!其餘的錢,我們先給你存着,你什麼時候需要,再來領,好不好?” 張敬懷首先感到親切,一聽那個錢數吓了一跳。

    張敬懷沒有想到,他被打倒這麼多年,還能補發工資,說:“可以。

    ” 于是他從孫處長那裡領了一萬元,分别裝在内外衣兩個口袋裡。

    單主任把他送出大門。

    他拿着住宿證,按照單主任指示的方向,向招待所走去。

     張敬懷等來一趟公共汽車,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擠上車。

    買了票。

    隻聽售票員在報了站名之後說:“革命的同志們,請注意,下車時,不要把東西互相拿錯。

    ” 張敬懷一時不明白,問:“什麼’互相拿錯‘?” 售票員說:“你這個老同志,現在經過文化大革命,廣大群衆提高了覺悟,形勢一片大好,社會道德空前提高,如果說還會有小溜小偷什麼的,不是否定’文化大革命‘成果嗎?” “哦,哦。

    ”張敬懷說。

     “擠,擠,往裡擠。

    别自己一上車就不管後邊的人了!” 人們在車上擁擠着。

     坐了三站,張敬懷下車,一摸兜兒,外衣口袋裡的一打票子沒有了。

    過去張敬懷從來沒有關心過錢的事,一切都由夫人和秘書管理。

    他又掏裡邊口袋,還有。

     原來外面口袋裝了三千元,裡邊裝了七千元。

    這就是說,大頭還有,也算是萬幸。

     到了招待所,被安排住進一個單人房間。

    一躺下來,他覺得這一天的經曆很有意思,對于他這個“罪該萬死”的反革命,現在居然已經沒有人歧視他,可見世界的變化太大了。

    他兩眼一閉,就睡着了。

     他一直睡到次日早起,第一件事是趕忙找那隻鉛筆,要在牆上畫道道。

    可是牆壁雪白雪白,原來我畫那兩千多道呢? 揉揉眼睛想了半天,哦,我住的是招待所! 這天下午,他忽然想起明天要去體育館開什麼批鬥大會。

    一聽“批鬥大會”,他從心底就反感,他掏出張主任給他的那張入場卷,上面印的是“批鬥三種人大會”。

    這時一個服務員進來倒開水。

    他問:“什麼是’三種人‘?” 服務員笑着說:“你這位老同志,怎麼還不知道呀!一定是在真空裡生活太久了……我明天還要去呢。

    據說早晨八點準時開會,要開一天呢,中午也不休息。

     你得買點吃的帶着呀!” “哦,哦。

    ”張敬懷說,随即出了招待所,到了大街上。

     他在大街上轉了好久,他想,買幾根黃瓜,買兩個面包,也就夠吃一頓的了。

     他來到一個菜攤,見有個賣黃瓜的副食店,但人排的長龍有一百多米。

    他在排尾站下,很快人們又在他後面排了很長。

    前面有幾個年輕人要“加塞”,後面同時有幾個人高喊:“遵守秩序,遵守秩序!”“不準加塞!”“文化大革命的覺悟提高到哪裡啦?連這位老爺子都站排呢。

    ” 前面的人不聽,繼續加塞。

    最前面的人一下買了十斤。

    又有人喊:“每人一斤,你們買那麼多,我們後面的人還吃不吃了?” 他看小攤上那黃瓜,剩下的不多了,即使排到他這裡,也買不到。

    便主動退出了長龍。

     他又到一個副食店買面包,也排了隊,但不像買黃瓜的人那麼多。

    他參加排隊,二三十分後,排到他買了。

    他掏出兩元錢,服務員問:“糧票呢?” “還要糧票?” 那售貨員蠻橫的說:“你這個人!真是,什麼也不懂。

    沒有糧票排什麼隊!一邊去,一邊去!”不容分說,後面的人便把他擠在外面了。

    他懊喪地回到招待所。

     粉碎“四人幫”之後,在全國範圍内展開了一場清查“三種人”的轟轟烈烈的運動。

    凡是在文化大革命中,靠造反和奪權起家,挑動武鬥有血債民憤,沖擊國家黨、政、軍和公、檢、法部門,搶财物,砸檔案等等罪行的,紛紛被清查出來。

    在每一個省、市、縣,都有成百上千的“三種人”被清查出來。

    當然,也還有在台上的“三種人”掌着權,這種犬牙交錯的情況,持續了很長時間。

     為了進一步推動清查運動,制造聲勢,把這些人批倒批臭,這天在體育館召開了批鬥大會。

    從全省說,這還是第一次。

     那天,張敬懷一早就到了體育館。

    他與世相隔十年,他想通過這次大會,看看世界發生了怎樣天翻地覆的變化。

     還不到八點鐘,各機關、學校、人民團體的隊伍,打着紅旗,敲着鑼鼓,就浩浩蕩蕩地向體育館集聚。

    人們有秩序地從各個大門,走進中間能容納一萬多人的體育館。

    張敬懷忽然想起,十年前,第一次批鬥他的大會,也是這樣的陣勢。

     他拿着門票,随着人流進入場。

    原來門票分東、南、西、北四個入口。

    他幾乎轉了一圈,才進得會場。

    到了場内,門票又分為甲、乙、丙、丁等若幹區。

    他又轉了好久,在工作人員的指導下,才找到自己的坐位。

    他仔細一看,原來是在主席台的邊上。

    又一看,台上他認識的人還真不少。

    他把帽子往下拉了拉,故意誰也不看,免得打招呼。

    他現在的問題還沒有個說法,見了熟人有什麼話講呢?。

     會議開始了。

    主持會議的人大聲喝道:“把四人幫幫派分子,挑動武鬥和打砸搶分子押上會場!” 于是事先準備好的數十名這樣的人,各個都戴着大牌子,被兩個人架着背膀作噴氣式狀,走到台下,站成一排。

     “低頭!”主持人喝令。

     那些人便低下了頭。

     “把劉吉有拉出來!”主持人喝令。

     張敬懷沒有想到的是,第一個拉出來被挨鬥的居然是劉吉有! 主持人說:“這個劉吉有,是個大大的野心家。

    靠造反奪取了省委的大權。

     挑動’四。

    二三‘大規模武鬥,造成死九人,傷二十四人的慘劇。

    他還挑動紅衛兵,沖擊軍事機關,搶奪武器,并對所謂的”走資派“搞逼供信,給十二個老革命造成殘廢……真是罪惡滔天,民憤極大!……劉吉有,我問你,有沒有?” 因為劉吉有面前沒有麥克,隻見他點頭,向四周彎腰,聽不清他回答些什麼。

     當工作人員把一隻麥克拿到他面前時,才聽他說“……我,有罪,有罪!” “交待你的罪行!”下面一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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