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說清楚。
”
“隻有這麼過下去了。
”
敬部長說:“像你我這樣的人,把黨性,道德,人品,看得比生命都重要,再不好的婚姻,也得一起過下去。
離婚,不是我們這一代人的事。
影響多壞呀,讓群衆議論我們這些人的所謂‘生活問題’,羞恥之心,人皆有之……”
“就這麼湊合過吧,她提出過離婚,是氣話,我也不當真,女兒倒是撺掇過她媽和我離婚,老太太也覺得這是件丢人的事,不同意……”張敬懷說。
敬部長也深有感慨地說:“據我看,天底下的夫妻,絕大多數是‘湊合’婚姻。
不懂得愛情的時候,結婚了;到懂得愛情的時候,生米做成了熟飯……你看,到我們這把年紀,談起什麼愛情,可笑不可笑!”
張敬懷又說:“我們這一代人,你說幸也不幸?要說‘幸’,也‘幸’,戰場上沒有犧牲,經過曆次運動,沒有被整死,又熬到了一個高級幹部,還不算‘幸’?要說‘不幸’,也真是‘不幸’。
身上讓子彈,炮彈皮,鑽了好幾個眼,動手術時,當時沒有麻藥,硬是仿照關雲長的‘刮骨療毒’,這還可以忍受;就是在‘運動’中,無緣無故挨整,叫人想不通。
人都需要一個家庭,常說的享受‘天倫之樂’,偏偏人們都認為我們是最幸福的家庭,其實最不幸福。
我并不迷信,可是有時想,從長征受過的苦,到如今,怎麼‘上帝’把不幸都給我了?”
“湊合吧,到了這把年紀,現在隻有湊合下去了。
”敬部長有同感地說。
到這裡,二人停了一下,敬部長說:“本來隻是想來看看你,通報點情況,坐幾分鐘就走,沒有想到話匣子一打開,說了這麼多,難得我們這些老人湊在一起,說這麼多話,痛快!痛快!……你好好養着吧,今天就說到這裡,我走了。
”
張敬懷要下床送他,敬部長忙按住他:“别,别動。
”匆忙出了房間。
敬部長來醫院看張敬懷的第五天,蔔奎也到了醫院。
在這次黨的全國代表大會上,蔔奎被選上中央委員,完全出乎他自己的意料。
會議閉幕後,一位中央領導同志要他等幾天,談談他的工作問題,所以,他回到海天市,比省裡的代表團晚了三天。
這位領導和他談話的結果,更出他的意料:要他擔任省委副書記,排名在張敬懷同志之後,二把手。
還說,待張敬懷同志退下來時,在下次省黨代會上,經過選舉确認,讓他接張敬懷同志的班。
他接受了黨的安排,但感到擔子太重,壓力太大了!
他一回到海天市,就直接到醫院來了。
蔔奎一進病房,見張敬懷躺在那裡打吊針,趕緊走在病床前面,握住了張敬懷的手。
張敬懷欠了欠身子,似乎要坐起來,他忙輕輕按着張敬懷,小聲說:“别動,千萬别動。
”
蔔奎一握張敬懷的手,又一看他清癯的面容,就說:“張書記,你瘦了!”聲音有些哽咽,幾乎掉下淚來,問:“感覺怎麼樣呀?”
張敬懷躺在那裡微微一笑:“好多了,人過五十百病來。
我都向七十奔走了,有點病是正常的,沒有病反而不正常了。
”張敬懷的樂觀态度,使蔔奎感到寬了些心。
“看來馬克思暫時還不想收留我。
”張敬懷又笑着說。
蔔奎說:“張書記别這麼說,你健康着呢。
”接着又問張敬懷的吃飯、睡眠和服藥等情況,蔔奎的心又放下了一大半。
張敬懷說:“這次在全國黨的代表大會上,你被選為中央委員,我先是聽了廣播,後來又看報紙,我很替你高興!聽說中央領導又找你談工作,談什麼?”
蔔奎按中央領導和他談的内容,如實彙報了一遍。
“我在林鋼幹得已經很吃力了,現在這麼安排,我感到壓力太大了。
”說着掉下了眼淚。
他想,他的思想、作風,政策水平,工作方法,以至于他的為人的品格和生活準則,哪一點不是從張敬懷那裡學來的?哪一點沒有受張敬懷的影響?哪一方面張敬懷沒有指點過?接着說:“我總覺得,應該感謝……”
張敬懷的臉色有點難看了:“到現在,你還說這話,就有點出格了。
你感謝誰?你如果感謝任何一個個人,就大錯特錯了。
”
“我明白了……”蔔奎低頭擦着眼淚。
張敬懷問:“你沒有回家?”
“張書記知道,”蔔奎說“我那叫家嗎?……我一下火車就奔醫院來了。
我也不想回去。
”
二人沉默了很久,張敬懷遲慢地說:“俗話說,甯拆十座廟,不破一門婚。
關于你的婚姻問題,我從來不想說話。
一,這是你的私事,我不能幹涉,二,我覺得說什麼話也不好。
可是我心中總覺得愧疚,都是我們那位艾榮同志,是她極力促成的……”
“她是一片好心,”蔔奎說,“責任主要在我自己,我如果……也不會……人呀,在什麼問題上都難免犯錯誤……”
張敬懷又猶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