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屍體,莫非挂在半崖的樹枝間了。
他又擡頭舉目向崖壁搜去。
搜着,搜着,忽然在離地三十來丈高處的一叢枝葉間,隐隐看到挂着兩片白色的布條,就在那叢枝葉的上端,也隐隐露出一片新被翻亂了枝葉的痕迹。
沈班頭心裡驟然緊促起來,他忙又鑽近崖腳擡頭望去,透過扶疏的枝葉,卻不見有近似人身的黑影。
沈班頭正沉吟間,忽見眼前懸垂着的一根蘿藤,似乎曾有人攀緣過來,地下還留下一些新鮮的落苔墜土,落苔旁邊還印有兩個淺淺的腳印。
沈班頭猛然一縮,不由感到一陣戰栗,他心中暗暗猜疑和久已預感到的事情果然發生了。
最使他感到悚目驚心的,是采取這種九死一生的遁逃辦法,該有多麼巨大的勇氣和多麼堅韌的毅力才能做得出來啊!玉小姐的武功,沈班頭早從她怒懲肖沖的那一柳條中就已略窺一斑,那也真稱得上是“神乎其技”的了。
現在他又從她投崖的行動中,看到她那莫測的心機和超凡的膽量。
沈班頭對玉嬌龍,一直懷着一種神秘而又敬畏的心情。
兩年來,府内府外發生的一些事情,諸如蔡九之死,高師娘的失蹤,玉嬌龍的出走,以及羅小虎的攔轎,個中隐情,也均未能瞞過沈班頭的眼睛。
但他始終無法探知的,是玉嬌龍那幾乎是神鬼莫測的武功劍法竟從何處學來?她和羅小虎的私情又是如何惹上的?沈班頭越是不解,他就越想探出個究竟。
因此,他總是小心而謹慎地暗暗注視着玉府周圍的一切。
沈班頭當然也不是完全出于好奇,還有一個主要的原因,他有感于玉老大人眷顧之恩,為圖報德,他總是不遺餘力在暗中維護着玉府的尊榮和聲譽。
上次玉小姐上山進香,他心存疑慮,也暗暗提前上山去了。
因為他突然聽說玉小姐要上山進香,總覺其中有些蹊跷,料定玉小姐必然另有所圖,他惟恐惹出事來,又給玉老大人增加難堪,為了防患于未然,他小心地偷偷提前上山暗中打探。
當地看到劉泰保和蔡幺妹也在山上時,他深怕被玉小姐知道,又趕忙悄悄下山來了。
他卻沒有料到,這事終于還是被玉小姐知道了。
沈班頭早已料定玉小姐終會逃走的。
但他卻萬萬沒有想到她會采取這樣險絕的遁逃辦法。
他呆立在幽谷的亂棘叢中,仰望那高聳的危崖險壁,玉小姐在他心中變成了一條見首尾的神龍。
他再一次暗暗警告自己,千萬休要再去逆她一鱗片甲,不然,她隻須一擊,自己便會變為齑粉。
一時間、沈班頭思前顧後,想了許多。
但眼前最迫切的,還是如何來料理這尋屍不得的問題。
他立即鎮住心神,急收馳想,凝思片刻,想到玉府目前面臨的困境,想到玉小姐那已被逼得走投無路的苦況,想到玉老大人平時的思德,想到玉小姐那莫測的心性,他都感到這事萬萬張揚不得,隻能以假作真,将計就計。
他反複籌思,拿定了主意。
沈班頭随即又從密林中鑽了出來,見了幾個家丁,也不說個究竟,帶着他們走出谷口,把管事叫到一邊,悄悄對他說道:“玉小姐屍體已經找到,衣裳全被挂破,肢體也殘損不堪,真令人目不忍睹。
我原以為那谷裡沒有惡物,不想竟被撕得那般狼藉。
我已搜尋到一些布片,将玉小姐露處掩好。
玉老大人久病體衰,近來心緒煩惡,若再知道這般情景,豈不讓他傷心。
我意不如就地将玉小姐裹屍入殓,以免久暴殘體,亦是你我對玉小姐一番恭敬。
”
管事覺得事關重大,遲疑不決。
沈班頭又說道:“裹屍入殓之事,由我親手料理;玉老大人處,回去後亦由我去禀告承擔,想他也不會過多責怪。
”
管事見沈班頭說得如此懇切,又想到這般周到在理,也就應允下來。
他二人又商量一番,便派人分頭辦去。
第二天,白綢一匹,薄闆内棺一口,均已運到谷内。
沈班頭把從人全打發開會當谷内隻剩下他一人時,才胡亂尋來一些石塊泥團,用白綢裹好,放入棺内,将棺蓋釘了,然後又叫來從人,将薄棺擡出谷口,這才在管事、家院、家丁、丫環們的護送下,正式啟運回府。
再說自從玉嬌龍在妙峰山山頂投崖,直至運屍回府,其間已經過了五六天的日子。
就在這短短的五六天中,關于玉嬌龍在妙峰山投崖殉母的事,已被那些香客傳遍京城,街談巷議,他烘我染,說得淋漓壯烈,已是家喻戶曉。
傳聞自能生翼,飛向四面八方;傳聞有如滾雪,沾帶越滾越加。
那些當時在場目睹的香客,把玉嬌龍在玉母靈前祭奠以及在崖邊向京城叩拜,說得如何虔誠,如何悲痛,如何莊肅,如何感人;把她投崖時又說得何等從容,何等壯烈。
那些香客,本已極盡巧思,添枝添葉,繪形描狀,把玉嬌龍渲染得至賢至孝,幾使一部《烈女傳》都為之失色。
那些轉播者,更是各各馳騁豐思,編出許多驚世駭俗的奇祥異兆:說玉嬌龍投崖後,天上閃起彩三千朵,崖下升出萬朵蓮兒;廟内衆神都一齊低下頭來,元君娘娘眼裡也流出淚水。
玉嬌龍在京城各名門世族之中,本已有些孝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