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該怎麼做?卡西站在人群中,突然覺得很孤獨。
六
梵妮把包裹放在腳邊,抱着女兒朱恩,丈夫卡西在屋子裡忙來忙去收拾着。自從丈夫參加了儀式,回家後便一改頹廢暴躁的脾氣,對她們母女倆呵護備至。
問了幾次如何改變種姓,丈夫總是笑而不答,搶着去廚房做飯,仿佛一切又回到了在英國初相識的時光。
梵妮這才放下心。
作為婆羅門,她雖然是個孤兒,讓但是從小就得到了廟宇中僧侶的資助,衣食不愁,更在十八歲那年憑借優異的成績得到了英國牛津大學的邀請。
在學校裡,她認識了現在的丈夫。
意氣風發的卡西充滿了夢想和熱情,付出了超出常人幾倍的努力,就是為了憑借學業改變出身,能夠驕傲地回到印度,用學識改變愚昧落後的印度,使更多人能夠擺脫種姓的束縛,讓國家走向繁盛。
她被卡西深深地吸引了,兩個人陷入愛河,直到結婚生女。
她永遠忘不了,女兒出生時,丈夫在産房外詢問護士“我妻子怎麼樣”時帶來的觸動;也忘不了丈夫握着她的手,柔聲說“梵妮,雖然生了個女兒,但我不會有印度人的偏見,她是我們的天使”時給予她的感動。
那一刻,她願意為卡西付出生命。
直到有一天,丈夫拿着報紙興奮地告訴她,印度獨立了,一切都是新的開始。
他們應該回到祖國,參與新印度的發展。
她想到種姓制度,有些猶豫。
在印度,如果婆羅門嫁給了首陀羅,那就犯了最可怕的“逆婚之罪”,一旦被發現,首陀羅要受到“封魂之刑”的懲罰,婆羅門會淪為妓女。
可是滿腔熱情的丈夫卻相信新印度的政策一定會改變種姓制度,給所有人平等的身份,驕傲而自豪地生活。
然而現實是殘酷的,回到了剛剛獨立的印度,美麗的憧憬、改變社會現狀的豪情,卻被根深蒂固的種姓制度擊個粉碎。
而她不得不隐瞞婆羅門的姓氏,變成低賤的首陀羅,哪怕家中沒有一點食物,她也不敢去寺廟領取婆羅門的供奉。
每天她都不敢出門,房外有一點點風吹草動她都會像隻受驚的兔子緊張半天。
這種精神上的恐懼讓她幾乎要瘋掉,所以丈夫問起如何改變種姓時,她雖然有些顧慮,但還是告訴了丈夫隻能在婆羅門之間流傳的秘密。
雖然她不知道如何才能改變種姓,丈夫這幾天的狀态卻讓她稍稍心安,那個熱情昂揚的卡西又回來了。
她覺得很欣慰。
以至于丈夫對她說全家要到這裡住幾天,共同經曆考驗才能改變種姓的時候,她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走廊裡站滿了女人,特有的深咖啡色皮膚顯示着婆羅門的血統,她們彼此點頭微笑,幸福地等着首陀羅的丈夫們布置好房間。
“看來不止我一個人愛上了勤奮聰明的首陀羅啊。
”梵妮哄着熟睡的女兒朱恩,吻了吻她的小鼻子。
這一刻,她覺得一點也不孤獨。
七
屋子很小,很簡陋,可是梵妮睡得很甜,甚至連潮濕的夜風、讨厭的蚊蠅都變得很可愛。自從回到印度,她就從來沒有這麼踏實地睡過。
夢中,她和丈夫在杜馬斯海灘玩耍,在岩石的縫隙中發現了三十年才能盛開一次的曼陀羅花。
丈夫小心地踩着岩石,采了花回到她身邊,别進她烏黑的頭發裡。
“這輩子,因為有你,我的生命才完整。
”卡西眼中滿是笑意,“中國有句老話,‘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
這一生,在一起;下一生,不要走開,站在這裡,等我找你。
好嗎?” 她含着眼淚點了點頭。
海水輕輕沖刷着岩石,白色的泡沫如同聖潔的雪花,為兩人沖破種族的愛情輕吟贊詩。
狹長的海岸線,是一條延綿不絕的聖愛之路。
海潮刷掉了沙灘上四行漫長的足迹,把這份承諾存放在永恒的印度洋。
忽然,丈夫的臉開始扭曲,眼睛像氣球一樣越脹越大,直至凸出眼眶,“啪嗒”一聲,爆裂了。
眼液濺進她的嘴裡,酸澀苦楚。
“梵妮,為什麼我看不見了?”卡西驚恐地張嘴尖叫,四根獠牙從唇中刺出,露出一截烏黑的舌頭。
“啊!”梵妮從噩夢中驚醒,發現丈夫不在身邊。
她捂着胸口喘着粗氣,拍了拍熟睡的女兒,輕聲呼喚着丈夫的名字。
“吱呀。
”門被推開,丈夫背着手,默默地走到床前,目光陰冷得讓梵妮感到恐懼。
“卡西,你幹嗎去了?”梵妮摸着丈夫的胳膊。
“啪!”清脆的響聲在耳邊響起,半邊臉頓時火辣辣地疼痛,梵妮還沒有反應過來,又一記耳光狠狠地扇過來。
不知道被卡西打了多少下,梵妮隻覺得臉已經腫脹麻木,絲毫感覺不到疼痛,牙齒脫落了大半,每一記耳光,都會迸出幾顆碎齒。
猛烈沖擊帶起的氣流已經刺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