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借如此地位,華陽雖救不了弟妹們,至少保住了一棵幼苗。
在那人人自危的時刻,華陽的努力已深為不易。
永甯一直知道,是華陽給了她性命,并且是她如履薄冰的生活中的唯一依靠。
當然,還有若栩。
——若栩也是華陽給她的。
永甯直了直腰,道:“姑母,我清楚自己的處境。
但并不是非走這條路不可罷?” 華陽搖頭道:“你以為是我命令你?你錯了,那是鄭百齡,是皇後。
七年以來,沒有人敢違抗鄭家。
炙手可熱,就是說一碰就會被燙傷。
抗争能有什麼結果?” 能有什麼結果?七年前的政變,太子終于設法在臨終之前,殺死了福王。
大臣們私下議論,雖是玉石俱焚,但鄭淑妃唯一的兒子已死,鄭家想靠奪取太子位來盤弄天下的打算,可是落了空。
畢竟皇上已經老了,宮裡人都這麼說。
然而不久之後,鄭淑妃居然宣布她又懷了孕。
在群臣的惶惶揣測中,鄭淑妃順利的誕下龍種,冊封太子,自己順理成章的登上了皇後寶座。
故太子抗争的唯一成就,就如此付之東流。
曾有一次,永甯被允許去朝見這個小皇叔。
她懷着委屈和怨怒,希望他又醜又笨。
然而楊柳叢中,那孩子清秀而恬淡,幾乎不像是皇室中人。
“永甯,你的地位,如飓風中的小船,随時可能被狂浪吞沒。
我為你擔憂,又無能為力。
想不到鄭百齡看上了你。
”華陽公主道,“倘若你從此令他心折,他就是一頂絕好的保護傘。
相反,你就隻有死。
” 永甯擡起頭,滿眼的淚水,她覺得自己絕望的心,有如風中野葵一樣凋萎零落:“姑母,我說過,我要上玉陽山修道。
” “躲不過命的。
”華陽一聲長歎。
三
淡紫的氤氲,乳黃的岚霭,在鳳尾香羅之間纏綿缭繞。勾勒着青山綠水的屏風,早已熏得微黃。
屏風前身披綠衣的若栩,悄然無息的踱步。
永甯一回來,就鄭重其事的宣布了她和沩陽候的婚事,表情冷漠而莊嚴,并沒有多的一句話。
然後她就垂下珠箔,把自己長久的浸在一池香湯裡面,弄出了滿屋霧氣,亦真亦幻。
此刻若栩的心,如同銀屏間閃爍跳動的白燭一般飄忽不定。
“你進來,給我梳頭。
” 郡主仍舊坐在水中,隻有濕漉漉的頭發,稍許掩蓋了一下肩臂。
若栩有些窘,但這并不是不可以的事情。
他抓起一把木梳,細心的梳着那頭長發。
“眼睜睜看着我嫁給别人,你心裡有什麼感覺?”永甯用一種近乎冷嘲熱諷的口吻問道。
梳子停了下來。
他沒有表達過什麼,甚至還不清楚自己的想法。
永甯卻這樣說。
她的肌膚,如同月光下的青瓷,泛着凄婉的白光。
“一直都沒以為,郡主真不嫁人。
”若栩淡淡道。
永甯猛地回過頭來,甩了他一臉的水:“撒謊!你說過要陪我上玉陽山的!” 若栩震驚了。
永甯的眼睛中,怨憤已經漫溢了出來,帶着冰淩的光芒。
然而那鮮花一樣潔白的身體,卻在他面前毫無遺漏的坦白。
隻那麼一會兒,冰淩融化了,汩汩的淚水奪眶而出:“我沒有辦法……陪我出嫁吧,我知道這太委屈你。
可我沒有辦法,我還不想失去你……” “知道,我都知道。
”若栩拼命的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素那種柔和穩妥,然而他做不到。
她不是郡主,不是他苦心孤詣照料的那個孤女。
原來她早已滲入了他的身體,長相厮守,割舍不去。
若栩的嘴唇強烈的顫動着。
為什麼會有這種反應?他以為自己早就不可能了。
他忽然動了一種奇怪的想法:師父的遺願,也許快要完成了。
永甯的聲音柔如楚雲飄蕩,喃喃不清:“我永遠屬于你……” 房中回繞着幽香的水氣,什麼也看不清,隻有無數的流星在眼前飛舞。
尤雲殢雨之間,他漸漸失卻了知覺。
也不知過了多久,永甯模糊的歎息聲忽然清晰刺耳:“你……你怎麼還穿着那可恨的綠衣啊?” 若栩一躍而起,腦子嗡嗡作響,思路卻異常清晰:那是世上最醜惡的東西! 可是永甯的手指,還在執拗的牽拉他的衣角。
若栩一翻手,扣住了她的雙腕。
在一片迷幻的掙紮之間,永甯隻覺得雙手疼痛欲碎。
她睜開眼睛,看見若栩絕望的面容,什麼都想起來了。
“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