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
那一個夜晚據說頗不平靜。
醉眼如花,幽燈如血,夜光滟滟,烏啼聲遠。
第二天,整個優昙山莊都沸騰了,息息簌簌的聲浪。
雪顔伏在床上,半幅錦被胡亂裹着身子。
直到日上三竿,他都沒有力氣起來。
他對師兄的是全心全意的,可也是不摻一點渣滓的,就像峨嵋的初雪一樣潔淨透明。
怎麼一夜之間……會變成這個樣子呢?
“握手河橋柳似金,蜂須輕惹百花心,蕙風蘭思寄清琴。
意滿便同春水滿,情深還似酒杯深,楚煙湘月兩沉沉。
”
怎麼會這樣呢?
頭痛欲裂。
他翻了個身,忽然看見了對面的銅鏡。
鏡光閃閃,把這間小小的金屋,映成一個奇異的境界。
那一刻,有一道光芒折射到他裸露的雪白脊背上,然後滲透進去,滋潤着每一層肌理,每一寸心脾。
他覺得自己的身體深處,漸漸發生了一種奇特的變化。
他慢慢支了起來,走下地,在鏡台前端坐好,看了又看,這張面孔。
他抹平衣襟的皺紋,揀了一把木梳,把頭發散開,緩緩的梳理。
丁香卻不在。
他一早就睜開了眼睛,看見了枕邊偎依的師弟,一夜宿酒全醒了過來。
闖了大禍了。
他匆匆跑了出來,根本不敢驚醒雪顔。
他看見雪顔的窗下聚了幾個洗衣的丫頭,在竊竊私語;他看見“風剪一絲紅”坐在門前捧腹大笑;他看見赤峰和鐵袖姑姑面色凝重,理都不理他;他看見練小枚那幾個女孩子劍也不練了,頭碰頭的唧唧喳喳,看見他走過來,忽地又散開。
他是優昙山莊的副莊主,除了血娃娃,沒有人敢對他無禮。
但是現在,每一個人都在嘲笑他,每一個人可以用眼神殺死他,甚至莊裡的每一匹馬的嘶鳴,每一棵草的搖曳,都是在嘲笑他。
饒是丁香久曆江湖,也禁不住要精神崩潰了。
還不到一個上午,整個優昙山莊,都已經知道了,一定是這樣。
唐倩伶也一定知道了。
她饒不了自己!丁香慌裡慌張的把自己反鎖進屋子裡,斟酌着是不是該逃跑。
然而,有一個人來對他說話,那是唐倩伶的侍兒,說莊主有事,找他去含冰閣。
莊裡的幾位長老都在,唐倩伶自顧自低着頭,吩咐大家先吃午飯。
丁香腿都軟了,戰戰兢兢坐到了她身邊的位置上,不知道吃進嘴裡的是米是面,是湯是菜。
會議開了整整一下午,唐倩伶一直和大家讨論遠征海南島,居然絕口未提昨晚的事情。
丁香的心懸了又懸:難道說,還沒有人告訴她?
會議開完了,長老們一個一個退出閣去。
忽然,唐倩伶輕咳了一聲,叫住丁香。
大家都轉過頭來,眼光掃向丁香,神情嘲弄、憐憫、暧昧的都有。
“昨晚和你師弟——喝醉酒了?”
丁香張大了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唐倩伶笑了:“雪顔年輕不知節制,你作師兄的也這麼糊塗?酒醉傷身,下次不可了。
”
她那語氣,倒像是大姐姐教育小弟弟一般。
丁香是聽錯了麼?赤峰連忙出頭:“禀莊主……”
“不必,我都聽見了,”唐倩伶的态度很是和藹,“莊上的風氣,最近有些不對。
再有人胡說八道些什麼,我可不客氣了。
”
丁香感動得幾乎落下淚來。
大家紛紛退去,他落後幾步,不禁回過頭又看了唐倩伶一眼。
兩人的目光正好撞上。
“我隻是可憐雪顔。
”唐倩伶的眼神,冷得像一把冰刀,割斷了他的所有遐思。
這是警告,放他一回,不會有下次了。
丁香化險為夷,簡直有再世為人之感。
隻是一次無心的誤會,一次誤會。
走出含冰閣,他的心裡已經拿定了主意。
但是他路過雪顔的小屋,聽見那一聲柔柔的呼喚,還是禁不住停下腳,走了進去。
總要說清楚吧?師弟,應當能夠明白他的處境。
他不敢回應,直接推開了雪顔的房門。
“你在幹什麼!”
看見雪顔,丁香幾乎吓暈了過去。
那是師弟麼?輕袍緩帶、雲鬓花顔,半點绛唇在燈影下散出魅人的幽香。
“回來了……”他的聲音,也變得跟黃鹂一樣輕靈。
“你這是幹什麼?”丁香從牙縫裡擠出六個字來。
雪顔柔柔的笑了:“我梳上頭發了,學人家新娘子的樣式。
好看不好看?你……喜歡不喜歡?”
是很美,驚若天人,雪顔本來就是一個可愛的孩子,可以讓丁香看得如醉如癡。
但是……丁香終于清醒過來了。
他沖了過去,“啪啪”兩聲,打了雪顔兩個重重的耳光。
“你發瘋麼!”
雪顔呆住了,連眼淚都忘了落下來。
丁香看看那張吹彈得破的臉頰上,落了十個重重的指印,一時間,自己也傷了心,低頭不語。
“你……”雪顔終于喃喃道,“你怎麼這樣……對我?我們已經……已經……難道,你不是……你沒有當我是你的……你的……妻子麼?”
“住口!你想毀了我麼!”丁香發怒了,“你是我什麼人,什麼妻子老婆,——神經病!”
雪顔靜靜的瞧着他。
“你要再敢胡說,我一輩子不要見到你!”
丁香沖出門去,覺得頭痛欲裂。
不由得蹲下身子,緊緊捂住自己的面龐。
風吹過來,忽然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