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下了一點濕濕的東西。
雪顔把十根手指插進了發髻中,青絲一把,又一把,扯下來,狠狠的,随風散去。
從那以後,雪顔就像換了一個人。
大家都說峨嵋派心慈手軟的小師弟,終于成長為一個合格的殺手。
該殺便殺,該剮便剮,手起刀落,血流成河,沒有一點猶豫。
心狠手辣的時候,唐倩伶自己猶有不及;對待莊上的兄弟,還是像以前一樣文質彬彬細心周到,所謂的江湖規矩、兄弟義氣也見得更多,說話做事變得果斷得體。
他在優昙山莊的地位,漸漸的舉足輕重起來。
第四把交椅,不再隻是個虛設了。
甚至他和丁香的關系,也顯得極有分寸。
那一夜風波之後,兩人避嫌,很少在一起。
偶然交談數語,也十分自然。
唯一不太自然的是,再也沒有女孩子敢問津于他了,包括那個當初信誓旦旦的練小枚。
小孫就是在那個時候加入優昙山莊的。
他很喜歡雪顔的為人,卻不明白何以大家說起雪顔,總有一種怪怪的感覺。
由于唐倩伶的禁令和丁香的赫赫聲威,沒有人再敢提當時那件事情。
但是流言就是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的,總是有辦法傳到你的耳朵裡。
小孫是個光明磊落的人。
他覺得雪顔很可憐,他還是個小孩子,全是被他師兄害了。
他和雪顔成了朋友,别人不肯跟雪顔一道出去執行任務,總是他陪着雪顔走。
雪顔對他,還是淡淡的,不過在一起日子久了,慢慢的總會洩露一些肺腑之言。
漸漸的,小孫也發現,雪顔,終還是有一點不對的地方。
是什麼不對呢?
他不敢問。
有一天,他忽然發現雪顔的指甲縫裡有一道淺淺的紅痕。
趁雪顔不備,小孫湊近了仔細看看。
雪顔的手生得很細緻,幾乎不像是練武的人。
那一道紅痕,隐隐有一股甜香。
小孫是結過一回婚的人,知道那是胭脂。
那天半夜裡,小孫爬到了雪顔的窗邊,舔開一角窗紙向内窺探。
他看見雪顔在梳妝。
他身上束了一件大紅衣裳,看來不知是哪家姑娘的舊時嫁衣,流蘇都破爛了。
一頭長長的青絲,被一雙纖手挽起來,用一根樹枝插上。
對着鏡子瞧瞧,不滿意,又放下來重新挽。
一遍挽,一遍曼聲唱着:“蕊黃無限當山額,宿妝隐笑紗窗隔。
相見牡丹時,暫來還别離。
翠钗金作股,钗上蝶雙舞。
心意竟誰知,月明花滿枝。
”
弄完了頭發,又掂起一片胭脂抿了抿,撅起來,丹唇若櫻。
忽然對着鏡子一笑,拾起一隻眉筆,淺淺的勾出一彎新月。
畫着畫着,神情又變了,一滴盈盈的淚水潸然而落。
他把眼淚捧在掌心,迎着月光照了照,自言自語道:“倘若我是女兒身,你要不要我呢?還是你真的喜歡莊主,根本就不喜歡我?”想着念着,又唱起歌來:“羅帶縷金,蘭麝煙凝魂斷。
畫屏欹,雲鬓亂,恨難勝。
幾回垂淚滴鴛衾,薄情何處去。
月臨窗,花滿樹,信沉沉。
”
小孫幾乎吓得魂飛魄散。
丁香沒有說錯,他們都沒有說錯。
雪顔,是真的發瘋了!
忽然,他的耳邊掠過一絲涼意。
有人示警,小孫跳到了一邊,發現他的背後,赫然是血娃娃那張冷酷而精緻的臉,沒有半點表情。
小孫落荒而逃。
唐倩伶沒有理他,瞧着鏡台前美麗絕倫的雪顔,幽幽的歎了口氣:“不能再拖下去了。
”
百草堂裡,幽幽暗暗,永遠散不去那股怪怪的滲人的香氣。
滿牆滿箱的藥草之間,枯坐着那個憔悴的殘廢女子。
“有沒有一種藥,可以讓人忘記過去?”唐倩伶作為優昙莊主,還是第一回探望被囚禁的俘虜。
“在富春江畔葫蘆灣的深水裡,長這一種叫做孟婆柳的水草。
傳說中地獄裡的孟婆湯,就是用它熬成的。
”
唐倩伶點點頭:“我可以讓人去找。
”
季如藍冷笑一聲:“喝了孟婆湯,不僅可以忘了丁香,連他自己是誰、從那裡來都會忘得幹幹淨淨,更别提什麼武功了!莊主栽培雪顔不容易,你就舍得讓他從此廢掉。
”
唐倩伶愣住了,想不到流言還能傳到這個殘廢女人耳朵裡。
她轉而緩緩道:“那麼你說,有沒有什麼藥,讓他隻忘記丁香這一段,别的……沒有影響?”
“哪有這麼好的事!”季如藍哈哈的笑起來,“忘記武功和優昙山莊,比忘記丁香更容易。
不過,莊主你忘了‘小憐香’和‘觀音散’麼?”
唐倩伶心中一凜:不錯,用了孟婆柳,再服下這兩種奇藥,就沒有問題了。
隻是,對于雪顔,這樣做是不是太殘忍?
“從此,雪顔就不會再想着斷袖、龍陽之類的肮髒事情。
用了小憐香和觀音散,他就完完全全變成僅供莊主操縱的殺人機器,行屍走肉……”
唐倩伶盯着她的眼睛,想了片刻道:“多謝提醒。
不過,他救過你的性命,你卻向我提出這樣惡毒的建議?”
季如藍笑得更加開心:“我知道,莊主會采納我的主意。
”
唐倩伶不再理會她,轉身走進屋外陽光裡。
也許變成行屍走肉,總比任由生命在無窮無盡的痛苦中萎謝掉的好。
何況,唐倩伶真的不願失去雪顔這樣好的一個手下呢!趕快去找孟婆柳,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