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回家。
”
老頭兒皺起眉:“嫁到這裡來,還想回去?”
其實她心裡也明白,這是一定會被拒絕的。
她緊緊的捏着拳頭,十個指甲都深深掐進了肉裡,幾乎要滴下血來:“你是打算——一直把我關下去。
”
赤峰不答,又準備走。
忽然,菁兒控制不住了。
“騙子!都是騙子!”
“吵什麼吵!”老頭兒不耐煩了,“不要出聲,琉璃都要被你震碎了!”
琉璃,又是琉璃!她順手從桌上抄起一隻琉璃花瓶,朝那個老怪物狠狠砸去。
當然打不着的,那東西絲絲啦啦破裂的聲音,美妙而淋漓。
落來滿地的亮晶晶,看上去頗為殘酷。
琉璃杯、琉璃鏡、琉璃梳、琉璃枕……一件一件向門口飛去,讓這些徒有其表的東西,通通見鬼去!
她又伏在地上,哽哽咽咽。
“喝點水!”
那個聲音突然很近了。
黑色陰郁的袍邊,倒是出乎意料的潔淨。
“這個地方水很難得,不可以随随便便流眼淚。
”
碧藍的琉璃盞,盛着水分外清亮,明月滄海似的。
她不假思索的接過來喝了。
“琉璃是心血煉成的,怎麼能這樣糟蹋。
”依然是輕塵不驚的語調,倒不像是在責備。
她抿了抿嘴唇,毅然揚起臉來,大無畏的瞪着那個人。
一身黑衣,很挺拔的樣子,手指白皙而修長。
是他,鏡台後面,見過的那一個?
卻捧了一大堆琉璃,都是她七七八八扔出去的,不知他怎麼接住的,一件也沒損壞。
然而完全看不見他的表情,因為一張厚重的面紗,把臉全部遮住了。
奇怪啊!她盯着那面紗,張了張嘴,又不知該說什麼,那人便靜靜等着。
末了她終于問道:“你叫什麼?”
“奕。
”
“嗯,奕。
”她略略回味了一下這個名字,飛快道,“你把我,你們家把我接過來……是準備,是想什麼時候結……婚禮?”好不容易說完這句話,蒼白的臉兒紅得像海棠。
奕沉默了一會兒,從面紗後面說道:“現在不行。
我正在煉一個琉璃頂,沒有時間和你結婚。
等一陣子再說罷!”
她垂下了頭。
“等我完成了那個琉璃頂,就和你成親,”似乎有點過意不去,奕的聲音裡摻了幾絲柔和,“你看——好不好?”
“好的,”她淡淡道,“我會耐心等的。
”赤峰站在他背後,老臉上閃出一個詭異的笑。
他把琉璃一件一件的擺到桌上,不經意似的,卻自成一番格局,看起來趣意十足。
不愧是琉璃的作者啊!她不覺又被琉璃吸引了。
隻聽他悠然道:“也不會太久。
這裡日子苦了點,不過這些小東西,尚可給你解解悶罷。
”
她擡起頭來,微微笑道:“讓我看看你的臉?”
奕的手猛然抽了一下,旋即堅決道:“不行!”
菁兒愕然。
“你決不能看我的臉!”
這是為什麼——難道他會長得很醜?
奕的聲音越來越急促:“記住,在我煉成琉璃頂之前,你不能看我的臉,否則我不能原諒你。
”
隻聽說新娘子要紅巾遮面,沒聽過新郎不見人的,這算什麼?
第二日,赤峰居然沒上鎖。
菁兒推開門,小心翼翼溜了出去,冷不防看見老頭兒,就在院子裡劈柴。
她吓得心都要從嗓子眼裡蹦了出來。
然而老頭隻是冷冷的瞥了她一眼,什麼也沒說。
一定是奕對他講過了,不要再關她。
菁兒的心裡,悄悄的升起一絲暖意。
來了這麼久,才第一次參觀了琉璃堡。
琉璃堡——假如真的可以這樣稱呼,實在是小的可憐。
她立刻就發現,放不放她出來沒多大差别。
沙丘頂上不到一丈見方的地方,黑壓壓空蕩蕩幾間小屋,也無甚可觀。
奕和赤峰每天上山下山,尚可在戈壁裡奔走。
她沒有武功,又下不了沙丘。
好像還是隻有每天坐在窗前,看日出日落,瀚海茫茫。
赤峰是肯定不理她的,她就隻有盼着奕。
其實奕也不大來看她,來了也隻有寥寥幾句話。
他每天帶回一堆木材,整整齊齊的碼在她那間屋子的牆腳下。
她有時就去幫幫他,卻被他趕進屋去。
不過還是發現了一點什麼。
戈壁裡的沙丘都是流動的,每天晚上大風過後,流沙就向前滑了丈許。
為什麼他們腳下這個沙丘,卻永遠都穩如磐石呢?
菁兒很想知道這個秘密。
那些琉璃知道麼?她每天擺弄着奕那些大大小小的作品。
琉璃裡的天地比這個世界大,有春花秋月,江南塞北。
每一件琉璃,都被她編了一個綿長的故事。
她想把那些故事講出來,卻不知奕要不要聽。
她的屋子背後,有一個隐蔽的房間,看起來比較堅固,就是老鎖着門進不去。
那天她蹲在床下撿鞋帶,卻發現了一個窄窄的暗道。
赤峰下山去了,她從暗道裡爬了過去。
那間屋子很暗,卻沒有想象中的蛛網塵封,看來他們兩人時時進來的。
地上有幾個舊蒲團,繡工精緻,看起來居然還是江南頋家的手工。
北牆上垂着厚厚的白色帷幕,菁兒猶豫了一下,就把簾子拉開來。
“啊——”
因為怕被發現,那後面半聲尖叫,硬生生吞回了肚裡,然而卻把極端的恐懼和刺激又翻了倍。
頹然倒在蒲團上,不敢看第二眼。
以為琉璃堡真的沒有人,卻不知都在這裡整整齊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