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我已沒有幾天可活,隻求能見到心愛的離兒,别的管不了啦。
舉手便敲那大門。
不料那門“呀”的一聲就開了,搖晃幾下幾乎便要垮掉——原來根本沒插上。
走進去一看,卻是一片極大的庭院,依稀當年是練武場,野草蒿蓬早已長得齊腰,在晚風中搖曳。
沈瑄心想,這麼多屋子,不知離兒住哪一間,遂提了氣息,大聲道:“洞庭湖沈瑄求見赤城山主人。
”
他連說三遍,隻聽見山谷裡傳來自己的回音。
難道都不在家麼?猶豫片刻,穿過練武場向那排房屋尋去。
這些房子早已沒有人住,瓦松積頂,狐兔成群。
沈瑄撥開亂草,從門窗中進去,隻看見斷梁殘柱,幽幽暗暗中飄晃着蛛網塵絲,沒有半點人氣。
轉到後院,卻見拐角處一間屋子,階下甚是潔淨。
沈瑄心中一動,奔了過去。
那間屋子裡依然沒有人,但卻收拾得幹幹淨淨。
雅緻的輕紗羅帳低垂着,看起來像是少女的閨房。
房間很大,書架、棋枰、琴台、花案一應俱全,無一不是極盡精緻考究。
沈瑄随便看了看一隻花瓶,發覺是純銀打制,雖然年久,上面嵌着的一對拇指大的珍珠仍是熠熠有光。
妝台上的鏡子上刻着“崇化坊”字樣,這是唐朝長安城裡最有名的磨鏡作坊,毀于黃巢戰火,留下的作品價值連城。
難道這是離兒的房間?沈瑄越看越覺不像。
離兒簡樸灑落,連衣裳也全是素色的。
她的房裡怎會如此奢華,便像養尊處優的千金小姐一般?而且,沈瑄再看又發覺,這屋裡的東西雖然整潔,卻是多年前留下的。
琴弦已然崩斷,羅帳也朽了,似乎一拉就要碎掉。
夕陽殘照忽然從窗棂間透過,落到東牆一幅畫上。
沈瑄望去,不看則已,一看幾乎吓了一跳——畫上一個盛裝少女容光滿面,風姿楚楚,雖然年輕了些,沈瑄還是一眼就認出來,正是吳越王妃!
沈瑄雖然早知道吳越王妃是天台門下,卻沒想到她的閨房留在這裡。
畫的落款題着:“為明珠愛女小照赤城山人于乙酉年碧桃花時。
”
原來吳越王妃竟是蔣聽松的親生女兒,叫做蔣明珠。
沈瑄想起當年在太湖黃梅山莊聽到的事情,不禁沉思起來。
繞了整整一圈,沈瑄才相信,原來這赤城山居的确沒人居住了。
從斷牆殘垣中穿出,夕陽已落進山谷。
立在崖邊,夜晚的涼意悄悄襲來。
沈瑄忽然打了個寒戰。
她竟然不在赤城山,又在什麼地方呢?眼看這莽莽無盡的大山籠在了暮霭沉沉之中,他自進山以來,頭一回感到絕望。
忽然,憑空掠過一道白光。
雖隻一瞬,卻不啻靈仙一羽,把山谷都照亮了。
正待細看,白光竟落到眼前——那是一隻白鹿,渾身閃着雪一樣的光澤,輕盈靈動。
沈瑄好奇地瞧着這神物,它也用一雙清亮婉柔的眼睛幽幽地看着沈瑄,仿佛欲言又止。
沈瑄不覺歎道:“白鹿啊白鹿,你若通靈,可知道我的離兒在哪裡?”意想不到的事發生了,那白鹿聽見聲音,忽然走了過來,跪在沈瑄面前,似乎示意他騎到自己身上。
沈瑄又驚又喜:這可真是“且放白鹿青崖間,須行即騎訪名山”啦!他不假思索地跨上,笑道,“有勞鹿兄!”
隻聽“呼”的一聲,白鹿帶着沈瑄飛了起來。
這種騰雲駕霧的滋味真如羽化飛仙,隻見青山綠水在腳下一一掠過。
不知飛了多遠,白鹿終于在一個碧幽幽的深潭邊停下,讓沈瑄下來,它卻一閃而去。
這就是金橋潭,幽花碧水,寂寂無人。
潭的上遊是碎玉斷銀般的鳴玉澗,從層巒疊翠中飛流而下,澗随山轉,鬥折蛇行。
沈瑄沿澗水而上約一裡,兩岸的石山越束越緊,娟娟攢立,岚翠交流,似乎沒有路了。
此時天色已十分昏暗,眼看入夜了。
沈瑄不禁沉吟起來。
忽然溪流中漂來一片竹葉,接着,又是一片,兩片……沈瑄随手拈起,驚訝地發現那是湘妃竹的葉子!他心中一亮,朝竹葉流來的方向看去,一塊大石背面,果然隐隐有路,于是渡水越石,向山谷深處走去……
新月如眉,從東山爬起。
山谷中的桃花和竹林抹上了淡淡的銀輝,一切都不像是真實的。
竹林裡蜿蜒出一條明澈的小溪,流露着幽幽的波光。
小溪邊、修竹下,斜倚着一個盈盈冉冉的身影。
白衣勝雪,如春雲出岫;秀發披拂,若楚雨潇潇。
看不清她的表情,隻見溪流的浪花裡擺動着兩隻小腳,似乎正在玩水。
此情此景,看得沈瑄幾乎連呼吸都要失去了,定住腳步,悄悄凝望。
“什麼人?”一聲輕叱未了,早飛來一片石塊。
沈瑄正在出神,竟未躲過,石塊砸在前額上。
他猛地一驚,忽然氣血上湧,暗道“不妙”,就恍恍惚惚地栽倒在地上。
等他悠悠醒轉,發現自己躺在一間草廬中,身下墊着冰涼的竹席。
他不無欣喜地想:“是離兒的屋子吧?”
四顧一望,又覺得不太像。
這間屋子幾乎全是由竹子構成,竹門竹窗,竹桌竹椅。
陳設十分簡單,牆上挂着鬥笠鐮刀,架上擺着鍋碗瓢盆,全是些日常度日的物事,倒像普通山民的居所。
更奇的是,床邊竟懸着一隻竹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