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們的虔誠。
少婦跪在蒲團上,口中念念有辭,輕薄的紅衣在淡淡的香煙中缭繞。
“夫人求什麼?”
少婦立起身,認認真真插上香,用一種極為清澈的聲音道:“求我的孩子平安。
”
紅衣起處,遮不住她的腰身,至少有七八個月了。
爺爺總算是見到阿霞了。
他站在玄朗大師身後,望了她一眼,就知道為什麼齊歸雨說,阿霞是天台山的仙女了。
那時爺爺還沒遇見我奶奶,對于兒女之情頗不以為然。
阿霞第一次讓他懂得了,什麼是驚豔的感覺。
然而他卻明顯的感到身後,一陣陣寬闊的寒流襲來。
是寒山,躲在重重帷幕後的寒山,用抛棄一切的眼神,死死盯着,盯着黑沉沉的屋梁下,那唯一鮮活的紅色。
然而那紅色卻如此的缥缈不定。
事後和尚們發現,那根柱子上留下了十個極深極深的指印。
一個身穿皂衣,管家模樣的人悄然進來,一本正經道:“少爺說了,少夫人身子要緊,還請少夫人趕快回府。
轎子在門外了。
”
牽起紅衣,阿霞也不向玄朗道别,隻是木然的向門外走去。
“阿霞!”
大銅鐘被震得嗡嗡作響。
阿霞一回頭,終于發現了躲在後面的寒山。
仿佛孤兒遇見久别的親人似的,她“嘤”了一聲,撲了過去。
皂衣人眼明手快,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使勁兒向門外推。
“松哥——”
繡着重重佛光的帷幕被扯了下來,空中揚起一片陳年香灰,攜着腐朽的黴味。
寒山一雙枯瘦的厲爪淩空落下。
玄朗皺緊了眉頭,沉聲道:“寒山退開!”
早來不及了,皂衣人悶聲不響的倒在門檻上,腦漿迸裂。
隻見紅雲一卷,裹入了一襲灰色的僧袍中。
“站住——孽徒——”玄朗又氣又急,跺着禅杖,眼睜睜看着寒山和阿霞飄出山門外。
臨風道長的輕功,是武林中無對無雙的,哪裡追得上!
又一朵青雲飄了出去,那是爺爺追上去了。
後面的事情爺爺說得很不清楚,我隻好猜想了。
枝桠如織的幽暗密林裡,輕聲嘤咛的泠泠山泉邊,野花如茵的潮濕草地上,殷紅與蒼灰的流雲,飛揚零亂。
他們沒有發現,可憐的爺爺躲在山石後面進退兩難。
爺爺是一個嚴謹而潔身自好的人,從小立志做道士的。
我猜是天台山上那絢麗的一幕,改變了他的想法。
他緊緊閉上了眼睛,擋不住那種強烈的生命的氣息,如春風拂面。
究竟這是一個僧人,和一個有夫之婦……爺爺的腦子裡,竟然又想起了這一回事。
他說,他為這種想法簡直後悔了半輩子。
——“松哥,帶我走。
”
——“一定帶你走。
”
松哥?爺爺想起來,齊歸雨說寒山的俗名,是叫蔣聽松來着。
他鼓足勇氣站了出來:“寒山師父——”
寒山冷冷瞧過來,把驚恐的阿霞藏在身後。
“你的功夫的确比姓齊的高,可也未見得,我就要怕你。
”衣袖一抖,寒山的手裡又是一柄冷如新月的長劍。
爺爺握緊了“枯木龍吟”,鎮定道:“是你誤會齊少俠了。
我受他之托,來向你解釋,煩你費片刻功夫聽一聽。
”
“受他之托——你是什麼人?”寒山傲然道。
爺爺說了。
寒山聽罷,微微動容。
阿霞死死拽住寒山的衣袖,不想放他走。
寒山撫了撫她的頭發,道:“身體要緊,先回去罷。
我料姓齊的不敢對你怎樣。
”又望了一眼我爺爺,“江湖上的事情,你也不懂的。
”
爺爺就這樣,把蔣聽松從阿霞身邊帶開了。
爺爺把齊歸雨的話原原本本的倒了出來,“齊少俠并不是你所想的那種卑鄙小人。
此時海龍王和樓外樓十三殺手,都在國清寺周圍等着殺你。
你還是快走為好。
阿霞和她的小孩,齊少俠會照顧。
然則你如果執意帶上她離開,隻怕會害了她的性命。
”
寒山默然不語,棱角分明的面龐微微抽動。
忽而把劍擲到地上,長歎一聲:“我處境如是,很難信任什麼人,隻除了阿霞。
”
爺爺認真道:“江湖中人,唯講一個‘義’字。
連自己朋友也要猜疑,便是過分了。
”
寒山似乎被爺爺打動了,沉吟半晌:“——也罷,是我看錯了齊歸雨,但願他——就請你代我向他緻歉罷!”他又朝那片空地上望了望,阿霞已經走了,“我不去見她了,讓她保重,等我回來。
”
他拾起劍,忽然拔腿向山下沖去。
爺爺大聲喊着:“齊少俠叫我告訴你,沿着靈溪走,那條路上他打掃過了,沒有殺手埋伏。
”
回到齊家大院,爺爺感到一陣說不出的輕松愉快。
這樁事雖然辦的有點狼狽,畢竟沒有辜負齊歸雨的重托。
寒山那樣的執拗高傲,居然相信了他——一個陌生的年輕人,從而避免了更大的災難。
隻是不知道,寒山和阿霞這段孽緣,異日怎樣了結呢?
齊歸雨知道了,也會很寬慰的。
隻是他卻不在家裡。
——“不好了不好了!”
——“還不攔住她!”
——“你去試試看,攔不攔得住。
”
房頂上白光一閃,門外嘩然。
爺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