辣兇險一派,與原來劍法的流轉如意、剛柔相濟大不一樣,功力上當然也低了一籌。
所以沈瑄一開始,還看不出“何先生”練的也是《五湖煙霞引》,後來才瞧出來曆,也就漸漸明白了前後的關竅。
樂秀甯瞧着沈瑄道:“那麼師弟,這套劍法想來你是練得很好了?”沈瑄沒有回答,兩眼望着遠處。
他在猶豫,說還是不說呢?終于,他開口道:“阿秀姐姐,離兒的地圖是你拿的吧,後來給了錢世駿。
”樂秀甯心中一震,什麼也沒有瞞過他!
她不禁立起身來,冷笑道:“你什麼時候想到的?”
沈瑄低下頭,從地上揪起幾根枯黃的草葉:“很簡單,離兒給錢世駿的隻是一張簡單的草圖。
錢世駿最後卻有了原圖,隻能是你給他的。
”
“你要怎樣,捉賊麼?喊冤麼?”樂秀甯突然激動起來,“她那時失憶了,拿着這寶貴的機密有什麼用!我替她收着不好麼?這東西本也不是她的,她用不着,我卻用得着,靠了這張地圖,我幫助九王爺登上王位。
總比她……總比她強!”
沈瑄輕輕扯着那草葉,一根根順開,緩緩道:“你說得不錯,離兒是不太在意那地圖的,有與沒有都一樣。
隻是當時我問你,你不該騙我。
更不該……更不該嫁禍于她!”
樂秀甯停住腳步,秀眉緊鎖,面色發白:“你說我嫁禍于她?”沈瑄道:“是你用沾了毒液的繡骨金針殺死了吳霆。
繡骨金針之所以為天台派的絕技,是因為它無毒也可以殺人。
但那時我們不知道,以為既名為繡骨金針,必然出自離兒之手。
其實那個時候,她沒有可能殺吳霆。
”
樂秀甯冷笑道:“那麼我就有可能殺吳霆?”沈瑄道:“本來你和吳霆……我說什麼也想不到兇手是你。
直到今天傍晚,你對我舅舅下手。
”
沈瑄說得輕描淡寫,卻一針刺到真相。
樂秀甯轉過臉來盯着他,面容陰森得可怕:“你那時就認出了我?哼,幸虧你在關鍵時刻猶豫了一下,否則我早就命喪黃泉啦。
我是不是還應當感激你手下留情?”沈瑄道:“不是的。
我直到晚上,才在大殿上認出你。
”
在含玄子的山莊裡,沈瑄發現蒙面人使的是《五湖煙霞引》劍法。
當“何先生”在大殿上再度出手,從前的種種懸案,也就真相大白了。
“你和我舅舅有仇,當然不會放過吳霆。
你和你父親‘弈仙’一樣,精通各種暗器,原不難用一根毒針殺人。
早在我們住在葫蘆灣的時候,你手裡就留了離兒的四枚繡骨金針。
”
“是啊,這是天台派的獨門絕活,可惜我不會用。
真正的繡骨金針是要用天台派陰寒的内力催發的。
這針裡面是銀的,面上鍍了金,傳冷極快。
中針之人不是感到中毒,而是被針上的奇寒灌入經脈,有可能在刹那間被活活凍死,也有可能隻是一時封住穴道——這全憑發針之人在針上附了多少内功。
能夠做到随心所欲,便是繡骨金針比尋常毒針高明的地方。
然而這門功夫很難練成,不但要有深厚的天台内功為底,還要懂得如何将内力催發到針尖上,控制内力的大小。
我曾經下力氣研究過,還是練不成。
後來想,其實何必這樣麻煩,在針上敷了見血封喉的毒藥,豈不幹淨省事!”這想法倒和吳越王妃一樣,沈瑄暗忖。
“你現在什麼都知道了,去告訴你舅舅吧。
”樂秀甯冷然道。
“我自然會告訴他。
當初你使得大家都以為是離兒殺了吳霆,令她成了洞庭派不共戴天的仇敵。
那時我也這麼想,結果悔恨到現在。
”
樂秀甯冷笑道:“算了吧師弟,你除了蔣靈骞就不會想想别的麼?為什麼不問問,我和吳劍知父子作對的原因。
”
沈瑄默然。
說到吳劍知,他就覺得那是一個深藏在迷霧裡,永遠看不清的人。
一方面,他是和藹慈祥的長輩,為人恬退隐忍,品行方正。
可另一方面,他身上纏繞着數不清的謎題。
譬如那本撕碎的《江海不系舟》,沈瑄沒見過吳越王妃的筆迹,也能一眼看出,那不是她在天台山上僞造的那一本。
那些龍飛鳳舞的書法,他太熟悉了——當年在三醉宮裡吳劍知那間四壁寫滿字的房間裡,他不知研習過多少回,燒成灰都認得。
聯想到從前,明明葉清塵已經告訴吳劍知,經書落在範家,吳劍知也不過問,也不追取。
原來,範家盜走的這書,還是他從吳越王妃的僞書那抄來的。
那麼看來,他早就知道,這一版的《江海不系舟》是僞書!可憐衆人皆被隐瞞。
他這樣做是為了什麼?
而吳越王妃當年僞造的那一本《江海不系舟》,又落入了哪個貪練武功秘笈的人手裡呢?
“我當然想問。
”沈瑄道。
樂秀甯坐在了欄杆上,歎息一聲:“你想問,我也懶得說了。
我陷害蔣姑娘,暗殺吳霆,行刺掌門人,真是血債累累。
如今被你揭發幹淨了,你就清理門戶吧!”
沈瑄歎道:“阿秀姐姐,你明知我不會那樣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