劃來,船上跳下一個布衣少年,卻是錢丹,打扮作平民小厮的模樣,徐栊那些人也沒跟着。
錢丹笑道:“沈大哥,我背着他們跑了出來,想自己走金陵去一趟,又怕一個人太孤單。
你可願同我一起去?”
沈瑄心中一動,忙問:“去金陵做什麼?”
錢丹伏在他耳邊道:“十月十五,丐幫的範定風公子,要在金陵開一個武林大會,你不想去見識見識麼?”
沈瑄頓時心花怒放,就要收拾行李随錢丹走。
忽而想起樂秀甯,不免躊躇起來。
隻聽見她在背後道:“師弟,你随錢公子去吧。
你也不能總在這小島上待着,出去開開眼界也好。
隻是自己要小心,不可惹事。
”
沈瑄聞言,十分感動:“師姐,我去趟金陵,立時就回來。
”
樂秀甯一笑,轉身進屋幫他收拾東西。
沈瑄卻向那間草廳走去。
離兒走後,他一直沒進過草廳。
屋裡一切如舊,隻是他為離兒做的那架短琴卻不見了。
沈瑄抱起自己的七弦琴,用布裹好,背在身上。
轉而又找出那瓶孟婆柳的解藥,揣在懷裡。
回頭一看,樂秀甯已為他收拾了一個小小的包裹,遞到他手裡。
走到岸邊,沈瑄便要向樂秀甯拜别。
樂秀甯皺眉不語,忽道:“師弟,我還有一句話對你說——錢公子,有勞你再等一會兒,不知可否?”
錢丹道:“自然要把話講完再走。
”
樂秀甯把沈瑄拉到一旁,道:“師弟,這些話我忍了許久,不願對你說。
但此時若再不講,隻怕你将來……”
沈瑄道:“師姐,你但講無妨。
”
樂秀甯道:“師弟,你此番出門或許會遇見離兒。
她若還是想不起過去,你,你還可同她談談。
若是她病已好了——或者,你治好了她後,便再也不要跟她在一起了。
”
沈瑄驚道:“為什麼?”
樂秀甯道:“那日九殿下接她走時,說起她姓蔣。
我後來尋思許久。
師弟,天台派的事情,我沒有與你講過多少吧?”
沈瑄搖搖頭。
樂秀甯道:“十幾年前,天台派在東南一帶,橫掃江湖,人人側目。
他們的武功高超玄妙,十分紛繁費解,尤其以輕功劍術為長。
天台派的掌門,号赤城山人——不過江湖中人都叫他‘赤城老怪’。
因為此人極是孤僻乖戾,桀骜不馴。
武功為人,處處出人意表,十分的邪氣。
此人名叫蔣聽松。
師弟,那日我在湖上,見到離兒的武功,一時十分詫異,也猜不出她是哪門哪派。
後來你說起離兒是那晚上在青石城外吹箫之人,我便想或許繡骨金針就是她放的。
離兒那樣詭異的劍法,那樣神奇的輕功,簡直不太可能源自别派。
何況,她也姓蔣。
”
“離兒是天台派的,又有什麼關系呢?”沈瑄問道。
樂秀甯道:“十幾年前,赤城老怪逐盡門下弟子,披發入山,江湖中沒了天台這一名号,我們正派中人,額手相慶。
可是時隔十五年,天台山又出了一個姓蔣的姑娘闖蕩江湖,偏生武功還這樣高,豈不令人擔心。
”
沈瑄道:“但離兒在我們這裡,不是很好麼?哪像什麼壞人……”
樂秀甯道:“所以我說,倘若她還是失憶便無妨,若是恢複了……唉,四針殺四人,雖是也為我報了殺父之仇,可也……”
沈瑄道:“離兒倘若心狠手辣,那麼錢世駿正人君子,何以與她結為兄妹?”
樂秀甯笑道:“江湖中的事情很複雜,我也隻是推測,何況……”她略一猶豫,正色道,“離兒既是天台派的,我們縱然不與她為敵,也不敢離她太近。
”
沈瑄大聲道:“這又為何?”
樂秀甯皺眉道:“師弟,你真的不知道麼?”
沈瑄一臉疑惑。
樂秀甯歎道:“二伯母連這也不對你講,雖是避禍,難道就不怕……唉,師弟,這是因為,天台派與我洞庭派,有極深的過節。
當年,若不是因為赤城老怪,我們的父輩,也不會死的死,散的散,以至于洞庭一脈,一蹶不振。
雖然不久天台派也絕迹江湖,但這些事情,是誰也忘不了的。
”
沈瑄問道:“那是什麼事情?”
樂秀甯搖頭道:“我也不清楚,爹爹從未跟我明白講過。
那時的情形似乎太微妙了。
真正知道來龍去脈的,隻怕……隻怕也隻是一兩個前輩。
但你不可忘了,天台派是我們的敵人。
”
沈瑄默然不語。
樂秀甯緩聲道:“師弟,不早了,上船去吧。
”旋即又輕聲道,“其實我一直希望離兒,并不是天台派的。
”
沈瑄跳上錢丹的小船,深深地向樂秀甯拜了一拜。
湖水漣漣,殘陽似血。
樂秀甯柔聲道:“江湖險惡,你一切好自為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