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
蔣聽松遂道:“好!你看仔細了。
”
沈瑄退在一旁,隻見蔣聽松略一提神,眉宇之間居然放出隐隐光華,似乎又恢複成當年英氣勃勃的赤城劍客。
蔣聽松平地拔起,手中枯枝劍氣縱橫,遊龍飛鳳,這就是夢遊劍的最後七招:“世間行樂亦如此,古來萬事東流水。
别君去兮何時還,且放白鹿青崖間,須行即騎訪名山。
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顔!”
沈瑄看畢,略一沉思,也即提劍而起。
這七招乃是夢遊劍的收尾,精華所在,繁複得無以複加。
蔣聽松隻是連着使了一遍,并未加以闡釋。
但沈瑄早已領悟天台劍法的要義。
他眼光極細,把蔣聽松的動作都記在心裡。
雖然精微之處還不能拿捏準确,但經他自己發揮連綴,俨然也是七招絕世無雙的劍法。
蔣聽松微微颔首,指點一回,命他再與自己拆招。
這一回蔣聽松用了許多精妙的劍招,看沈瑄能否變換。
沈瑄不慌不忙,一一拆開。
有時合用幾招,有時隻用半招,将一套夢遊劍分解得天衣無縫。
蔣聽松不覺歎道:“我收過七個不成器的弟子,怄了一肚子氣。
想不到老來遇見你,才知道那七個全是白教了。
你日後留在這裡,我将天台武功盡數教你,你和靈骞兩人傳我的衣缽吧。
”
這話說出,不隻是許婚,更有将沈瑄收入門牆的意思。
蔣靈骞遠遠聽見,不知是喜是憂。
沈瑄把劍一收,直截了當道:“蔣老前輩,我不能做你的弟子。
”“怎麼?”蔣聽松詫異道。
說不說呢?沈瑄正猶疑着,卻聽蔣聽松冷笑一聲,喝道:“你覺得天台派的名頭在江湖上早已叫不響了,是不是?”話音未落,手中的樹枝向沈瑄的劍柄重重擊去。
他在氣憤之中,樹枝上運上了真力,沈瑄不知道蔣聽松脾氣這樣暴躁,絲毫沒有提防,長劍竟被擊上了天。
他隻覺被震得氣血翻湧,不由自主地翻起手掌,回身相格。
蔣聽松“呼”地退開半步,聲音陰沉得像從深谷中傳出:“洞庭弟子?”沈瑄一愣,原來剛才他下意識的一個動作,不知不覺漏了家底,那是吳劍知教他的洞庭派武功。
“前輩好眼力!”沈瑄淡淡道。
蔣聽松直勾勾地瞪着眼前這個清俊少年,目光迷離,似乎看見一個很久以前的幻影,喃喃不清地念着:“神劍……”忽然,他狂嘯一聲,尖叫道:“澹台樹然,你還我女兒!”一隻枯松樹皮般的手掌,向沈瑄的天靈蓋奮力砸下。
“爺爺,不要啊!”蔣靈骞一聲慘叫,撲了上來。
沈瑄躲不過,即使他沒有内傷,也避不開蔣聽松在半步之内傾盡全力的一掌。
他見蔣聽松的眼睛裡燃燒着熊熊大火,知道他的心智已經狂亂了。
是什麼樣的仇恨使得他如此痛苦呢?沈瑄長歎一聲,閉上眼睛,不願再看他。
好像過了很久,卻沒有任何動靜。
沈瑄睜開眼,看見蔣靈骞蒼白且滿是敵意的臉。
蔣聽松倒在地上,像一堆劈開的幹柴。
沈瑄一眼就看出,他已斷了氣。
他的肩上插了一把長劍,是沈瑄的。
“離兒……”他心裡一片茫然,這劍明明早已脫手,難道……
“噌”的一聲,清絕劍指向了沈瑄的咽喉。
“他好意指點你劍法,你卻下此毒手!”蔣靈骞凄厲地哭叫着,“好,好!你已報了殺父之仇,可我也不會放過你!”
劍鋒的寒氣絲絲透入喉中,噎得沈瑄說不出話來。
忽然他瞥見蔣聽松傷口流出的是青色的血,不禁道:“離兒,你爺爺是中毒死的。
”
那一劍不可能是沈瑄出手。
那是從蔣聽松背後擲來的。
力道甚微,入肉不及一寸,卻令蔣聽松當場斃命。
沈瑄掙紮起來,察看蔣聽松的傷口,恐懼得幾乎要窒息。
那是洞庭派的獨門秘藥“碧血毒”!
沈瑄記得父親留下的醫書裡記載過這種藥,塗抹在刀劍上,一點痕迹也看不出。
然而一旦被這抹藥的刀劍挑出了血,當時就會斷氣,連解救都來不及。
沈彬在書中批注道:“兵刃附毒,殊為不義。
況此毒一經傷人,無從救治,故決不可用。
”事實上洞庭派這麼多年來,雖然掌有這個藥方,的确沒人使用過。
沈瑄恍然若失的神情沒有逃出蔣靈骞的眼。
她冷冰冰道:“不是你親自出手,但你卻早就在劍上塗了毒藥。
你要暗算我們,自知不是對手,就使這樣卑鄙無恥的手段!”
“離兒!”沈瑄喝道,“你怎麼這麼講。
聽我說……”
“不要說了!”蔣靈骞尖叫一聲,手中的清絕劍“當”地掉到地上。
“你,你騙得我好苦!”她的雙手緊緊捂住了臉,“我再也不要見你……”
沈瑄呆立不動,他不明白,怎麼轉眼間成了這樣……
“還不走麼!”蔣靈骞厲聲道,“是不是想等我把劍撿起來!再刺向你……”沈瑄霍然轉身,從屍體上拔下自己的劍,頭也不回地走了。
她不相信自己,還有什麼話可說?胸中的血氣翻江倒海,使他痛苦得幾欲不支,但他跑得很快,恨不得立刻就遠遠離開天台山,再也不要回來。
身後,蔣靈骞撲倒在爺爺的屍身上,放聲痛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