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既承你一路跟我回來了,我就聽你幾句,也不妨的。
”
魏誼正點點頭,随即舉起手上那雙銀筷子,輕輕朝另隻袖筒深處一探,不知使了個什麼手法,再一抖、一甩,左臂極其潇灑地倒背于身後,右手那兩隻筷子的尖端卻挾出一本約莫有幾十張紙厚薄的小冊子來。
接着那筷子尖又向前一提、一松,那小冊子便脫手飛出,朝歐陽秋胸前飛過來。
歐陽秋眼捷手快,接着正着,仔細一打量,但見封面上貼着朱筆題簽,上書《無量壽功》四個大字。
耳邊卻聽魏誼正繼續說下去:“恕在下鬥膽評斷一聲,兄台的拳腳是不惡的。
打個比方說:就像是塞上極品的羊羔腿子,肥則肥矣、嫩則嫩矣,一彈指可以殺出五滴油脂,祇可憾火工用錯了——大火焦燒,不過将那毛皮烤成了炭碴子,裡面筋絡還嫌太韌、骨肉也不曾脫離、髓血更是生硬僵冷。
這等烹調,是端不上台面的;也祇合在那蒼蒼莽莽的草原之上、烈烈熊熊的篝火之旁,粗口大嚼,圖個止饑猢口的痛快而已。
當眞要登堂入室,還請斟酌這内家的火候。
”
歐陽秋的螳螂拳鐵馬硬橋,走的是陽剛一派的路子。
縱使他久聞内家拳術的沉潛高明,可畢竟守着個“道不同,不相為謀”的分際。
更何況這魏誼正拳頭上看來沒有五七斤力氣,不過是仗着身步矯捷而占了一招上風,居然就賣弄起什麼内家火膜來——甚至還打了個燒烤羊腿的比喻,簡直是有意戲侮于他了。
歐陽秋正待發作,卻聽那魏誼正又搶白道:“兄台方才那一陣輸得不枉,人家萬籁聲手上恐怕也帶了傷,倘若在下沒看走眼,他下一場即便僥幸能赢,最終還是要落敗的。
可兄台你卻讨了便宜——”
“我第一場就給打下擂來,還能讨着什麼便宜?”歐陽秋猛地頂了回去。
“不然,不然。
”魏誼正像個說鐵闆書的那樣拿筷子打着闆眼、神閑氣定地說:“萬籁聲應該是這場武術考試裡數一數二的角色;不意教你給傷了,登時落于下乘。
日後世人論道起來,總會說:是山東泰安那個鄉下大老粗歐陽秋壞了事。
你豈不一敗而成就了名譽?較之一勝而拖垮了聲威,豈不讨了個大便宜?兄台你再頂着個“與自然六合門名師對陣”的招牌,回山東豈不更是光大了螳螂拳的門戶?”
歐陽秋越聽越覺得這個尴尬人似是有意前來譏诮諷刺他的,遂正容道:“本派自王朗祖師開立門戶,奉羽化眞人為正宗以來,已經三百多年了。
雖然一向不在大江湖上與人争鋒,卻也樹大招風,時時引一些不知好歹的狐狗之輩前來挑鬥:。
把他們阛走了,又來一批。
因此螳螂拳雖說是莊稼把式,倒也積了不少嫌隙、結下不少怨仇。
歐陽秋今日臨陣慘敗,可說是羞辱了師門,怎麼還能讨這種喪門欺師的便宜?魏兄若也是曾與螳螂門有過節,如今前來說是非、添笑罵的話,請恕我不能奉陪了。
這個——”說時将那冊《無量壽功》齊眉捧起,道:“就請拿回去罷!”
這話的前一半無一句不是罵人,可罵得含蓄内斂,已經全不見火氣;後一半說得不卑不亢,大方磊落,更見名門方家氣派。
那魏誼正聞言之下也不得不大為欽服,遂拱手一揖:“在下失言、在下失言;兄台不要誤會。
這《無量壽功》确是魏氏家學,決非玩笑。
是在下見兄台虎背熊腰、體魄魁梧,端的是修習此功的上驷之材。
可是在擂台上總不免有個失神錯手;倘若因此而灰心喪氣,豈不遺憾百年?倘若兄台不嫌棄,就收下這部《無量壽功》罷!日後要是能練出些心得體會,那自然六合門未必堪當對手,螳螂拳也未必就隻合是莊稼把式了。
這麼着總比在下成天價在袖筒裡揣着它要有用處多了。
我說這叫寶劍贈烈士、佳肴勸老饕——實惠而已!”
“這——”歐陽秋聽他言辭變得懇切,亦不免略有所感而猶豫起來,當下問道:“既然是尊府家學,魏兄何不——”
“在下行三,兄台呼我魏三就可以了。
”魏誼正說着,又挾弄起手上那副銀筷子,笑道:“魏三是個敗家之子,除了吃喝玩樂,什麼也練不來。
現成是個既無家、又無學的浪蕩人,要什麼“家學”?倒是早些年還是個蒙童的時節,為了好玩作耍,偷看過這《無量壽功》裡的幾個章節,把個肚皮給練大了,在貪吃好飮之輩而言,這已經是上乘的功法。
”說到這裡,魏誼正一拍肚皮,祇見那衣衫底下的肚腹登時鼓了起來,一寸、兩寸、三寸……轉瞬之間肚尖朝前挺出了七、八寸還不止,兩側的腰身也同時向外浮凸——換言之:在歐陽秋還沒來得及想明白的當兒,這魏誼正的肚腹已經比先前腫脹了兩、三尺寬。
又不多時,但聽他蓦地一聲低吼,口中嘶聲噴出一縷氤氲之氣,徑沖小客店門前石階射去。
那白氣勁射之處,居然鑿出了三寸來深的一個孔穴。
歐陽秋一個将忍不住,暴喝了一聲:“好!”随即一步上前,長揖過膝,道:“魏兄好内力!”
“我說過我不會打。
”魏誼正一氣噴出,體态也恢複了先前模樣,接着說道:“兄台要是看這《無量壽功》有點用處,就不必謙辭客氣了。
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