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胖和尙。
胖和尙随即惡吼、聲,道:“呔!哪個不要命的臭叫花敢傷我小兄弟的一根汗毛,就同這個一樣——”說時手起铙飛,眨眼間在空中繞一圈又回到他手裡,可群丐身後丈許遠處術一株徑可合圍的柳樹已然應聲倒了下去。
有這般身手的高人露相,群丐還有什麼計較?一聲唿哨便散了。
“小兄弟不正是廟後畫佛畫龍的那個畫師麼?”這身長七尺有餘、濃眉大眼,還留着圈兒紫色絡腮胡須的胖和尙道,!“來來來!你給了因畫上一張像。
畫得像了,就算報答了我救命之恩;畫得不像,就吃我一钹也不為甚!”
周浔逃過前狼、避不過後虎,正暗自叫苦,卻别無可計,祇得哀告道:“我身上沒有紙筆,怎能作畫?”
了因和尙笑道:“這有什麼難處?”說罷朝先前歪倒的半棵柳樹樹身一欺,祇見他使袈裟袍袖往樹皮上一拂,剎那間煙塵四逸,但見煙塵散處露出一大塊青白無皮的裸幹。
那和尙順勢沖左方擊出一掌,掌心如噴烈焰,頃刻間将地上欹倒的另半截樹幹和枝葉焚了個焦黑。
“你便使這炭枝往這樹上畫個佛爺罷!”了因和尙又是一陣怪笑,同時身形一矮,盤膝趺坐,閉目調息,俨然就同一座羅漢的塑像一般。
在江南八俠的民間傳統之中,這一節“紫金庵周浔陷老丐/焦白柳了因欺書一童”的首尾正是了因初逢周浔的過節。
結果周浔的圖畫頗令了因滿意,兩人成了忘年之交,也是八俠之中最早結識的一對盟友。
日後七俠合力襲殺淫暴無行的了因,周浔不得不成全大義、舍脫私誼;了因伏誅之後,周浔遂遠走西北,不再同其餘六俠往還。
且于此後的風塵行路之上,周浔落得個酗酒沽醉的毛病。
呂四娘刺殺雍正得手,朝中偵緝四出,撒下天羅地網追捕諸俠。
諸俠皆伏匿,唯獨這周浔在将一身得自了因的武功傳授給一名乞童弟子之後,日日至市面街頭狂言:“我即當今武林第一謀逆周浔是也!”且足迹所過之處,辄當衢于壁上畫龍形,由于畫工極好,圍觀者往往不下十百。
畫畢一條龍,便至酒家狂飮。
某日在逆旅之中為偵緝虜得,少不了一場大戰;偏因他不勝酒力,即刻成擒,給判了個斬首之刑。
死前周浔放聲笑道:“畫龍者,龍也!我乃當世人中之龍,崩即崩耳,有何憾焉?”劊子手手起刀落,祇見那人頭不朝下堕,反而教一股頸中噴湧的鮮血沖入半空,忽隐忽現,果然是顆龍頭。
衆人不知,而在武林史中卻揭露廣謎底:原來當初了因迫周浔為之繪制肖像之時,周浔斜眼乜視,發現斷柳一旁趺坐在地的哪裡是什麼和尙?卻是一條蜷曲的紫須黃鱗龍;乃據以圖之。
是後了因一看大喜,道:“能參識和尙本相,亦人中之龍也。
”無怪乎江南八俠的民間傳說在叙及七俠襲殺了因一節時所題的回目是“黑松林七俠結盟誓/白泰官三飛屠蛟龍”。
而在周浔既死之後,說書人的贊詩卻是這麼寫的:“無為習缯藝/乞飼且圖神/敢效狂龍舞/何愁豈隸巡/行俠須仗義/反目豈報恩/醉向刀頭卧/還酬救命人”。
這首小律道盡了周浔一生的颠沛與糾結;尤其是“行俠須仗義/反目豈報恩”兩句詩眼,更道盡江湖中人不斷在公義和私情間盤桓躊躇的矛盾與錯愕。
周浔的事迹在他“崩即崩耳”的豪語漸悄漸遠之後仍有餘波——那就是他死前所授的一名丐童。
這丐童并無姓氏,亦不詳其身家;祇知他也是天生一副好手眼,擅繪畫,且有個“左手畫圓、右手畫方”、分神演技的能耐;未遇周浔之前便常在街頭以四肢指趾各握一筆,同時為四人寫像,所繪之人無不畢肖如生。
周浔見之如獲至寶,遂将自己一身的畫技和武功盡皆授之。
此童長成之後便靠畫工謀生;妙的是他的生計卻是周浔自幼遁逃避走的家業:造屋建宅的圖工。
話說到了乾隆十七年壬申,有秀水人錢載、字萚石者中了進士,此人襟抱豪放、性情疏狂,愛飮酒劇談;嘗與朱竹石、王石臞等名公過從,終夜講論學問經術,常達旦不寐,猶不盡興。
壬申這年得中進士的考題又正是二十年前——也就是雍正十年壬子那年——錢萚石參加鄉試時的試題一模一樣。
為了紀念這似乎是天意助成的功名巧合,也為,方便他與同侪好友縱談助酒、雄辯佐觞,遂延請匠人至家,起蓋了一幢一樓一底的小閣。
樓下是飮宴之所,樓上是書齋,閣名“念平樂”,念字為“廿”的音讀,且萚石名“載”,合念載二字即是二十年之意,自有紀念其二十年苦讀雙捷之意;“平樂”則典出曹植〈名都篇〉:“歸來宴平樂/美酒鬥十千”之句。
從這“念平樂閣”的完圖、起造到竣工,長達三年之久。
凡一磚一木、片石片瓦,皆經錢萚石之手,而為他制圖的正是這小丐童——祇不過此時丐童已經不再是乞食者流,年事亦長,成為一方名匠,人皆以“齊兒”呼之,蓋取諧音“乞兒”,但是齊兒也全然不以為忤。
三年閣成,錢萚石早與這齊兒建立起深厚的友誼,遂收之在府,專事研究建築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