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而已。
老大哥接着告訴我:《破曉時分》裡的印石和古錢便牽涉到更大的恩怨了。
這部電影的女主角伍秀芳是從大陸地區逃亡出境至香港、再轉赴台灣發展的女伶。
可是有關單位一直懷疑此女身負重大任務,極可能是共産黨文藝宣傳隊的分子——或者至少受這文宣隊的教唆指使,要到台灣電影圈來潛伏,暗中從事分化、破壞的工作,乃至進行滲透、顚覆政府當局的勾當。
可這伍秀芳背景單純,人也清秀樸實,并無特殊可怪之處。
不過情治人員仍不肯松手,時時派員跟監掌控,往來郵電亦有專人過濾處理,攪得電影公司、導演以及伍女本人都惶惶終日,可謂不堪其擾。
此事為漕幫外三堂庵清光棍得知,層層遞報,終于讓内三堂的執事曉得了。
這裡便不得不先說一說什麼是外三堂、内三堂、乃至三代九堂。
依我老大哥的解釋:堂,就是從庵堂而來。
老漕幫人丁住的地方的确是叫庵堂。
可發展到後來,這庵字變作安字,庵清成了安清;堂也不再專指住所地方,而成了組織上的一個單位。
總而言之,“一個小勢力單位,就稱一堂。
這堂若發展起來,召募的人丁多了,就可以衍出分堂,自便成為總堂。
總堂是不能徑行升格的,要有老爺子的指示——正式的名稱是“旨谕”。
老爺子視幫會整體發展需要,可擢升某總堂的地位,謂之“立旗”;一旗之下設多少總堂亦無定數。
這個“立旗”的制度是漕幫從天地會那裡搬借過來的,老漕幫裡較保守的人士并不十分贊同。
不過,旗主以下皆稱“外三堂”,總旗主以上皆稱“内三堂”。
在老爺子和總旗主之間還有維持幫内法制和監察的編制,也就是掌禮儀的尊師堂、掌刑罰的護法堂以及掌思想教育的正道堂。
合内、外及尊師、護法、正道,都為九堂。
至于三代,則僅是個虛稱,大凡是以光棍為中心,上有師、下有徒,便是三代。
伍秀芳這件事發生之時,萬老爺子已經歸天,否則老漕幫是斷斷乎不至于插手這麼一樁輕若鴻毛的勾當的。
據說當時“内三堂”裡一個總旗主,是作滅火器生意的,姓洪名子瞻,袓上是天地會浙江支流哥老會中首腦。
這位首腦已不得姓名而傳,祇知道當年是他帶着一部被稱為“海底”——也就是組織章程——的東西,自福建北上,先聯絡了河南嵩山少林寺僧,又攀識了山東曹州白蓮教徒,定盟“北教南會、同出一氣”之約,并且以現成的“海底”作為相互辨認乃至合作的張本。
在民間社會相互串聯的局面來說,這位洪姓首腦可以說是不朽的人物了。
于是他在浙江落籍之後,名銜地位已成世襲,子子孫孫凡有意願混事者皆可以是一方領袖。
這洪子瞻的母親在渡海來台時已懷胎九月、大腹便便。
一日正站立船舷遠眺,忽然破水,随即于甲闆之上産下一子,因此命名子瞻;用“瞻望弗及、泣涕如雨”的詩經典故,取其神遊故國而不至之意。
洪子瞻可以說是含着金匙玉箸出生的一個孩子。
他父母一到台灣,便花三十根金條買下了半條成都路上的樓房,一家三口,合是大小寓公。
可這子瞻小兒生性怪癖,喜愛玩火。
從三、五歲起便經常縱火為樂,動辄燒毀左鄰右舍的廳堂屋宇。
一旦見那火勢突起、烈焰撲騰,洪子瞻便忍不住狂笑連聲,俯仰得意,也因此得了個“火霸天”的外号。
街坊上的良善百姓知道洪家有哥老會的背景,且是世襲鐵帽子領袖,哪裡還敢聲張?倒是洪子瞻的父親出手闊綽、認賠爽利。
有時償資猶倍于毀損,人們也就不甚措意了。
日子久些,到洪子瞻十六、七歲上,他自己忽然拿了個主意,說是想作滅火器生意。
因為看這台北市首善之區,人人築屋起厝,寸土必争,非蓋它個栉比鱗次、合縫嚴絲,不能惬心貴當。
這樣的市況,偏宜因風放火,看它有如赤壁鏖兵,焚燒戰船一般,最是解瘾。
而販賣滅火器則更有發不盡的利市、賺不完的錢鈔。
這樣右手縱之、左手滅之,一暗一明、左右開弓,非但償願,亦且生财,豈不快哉之極?
且說火霸天洪子瞻到了十九歲上,忽一日在暗巷中引報紙取火之際,不意瞥見了一則登有伍秀芳照片的新聞,登時肺腑如鼓風爐,一股一股的眞氣在胸臆間橫沖直撞,頻頻催助欲火,使心為之焦、腸為之折、肝膽為之灼傷、脾胃為之熔融——這才知道世間居然有一事較諸縱火猶為好玩。
可是手上的火柴已經将報紙點着了,便那亮光一閃一耀處,教洪子瞻留下了極深的印象。
他再欲多看一眼,伍秀芳那幀凝眸巧笑的照片已然是紙灰飛揚、加之朔風野大,可憶卻不可及了。
等到伍秀芳被跟監掌控的消息傳出,洪子瞻剛以哥老會領袖身分與老漕幫叙親定誼,成了漕幫内三堂總旗主之尊的庵清大老。
這叙親定誼原本是漕幫在台第二任總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