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就一番震古爍今、驚天動地的大事業。
要是老前輩們通情識理,也不至于在日後生出那麼些不必要的誤會——這些,唉!萬老爺子在時我不知說過多少遍,信也不知寫過幾十百封,可他老人家偏不肯聽。
眼前熙爺就要當家,何不将小老兒的話往懷裡放一放、三思三思——”
底下的話,那人說得窸窸窣窣,萬得福沒能聽得眞切——可此際也毋須聽得如何眞切了——他已經十拿九穩知道對方正是早年哥老會的世襲領袖洪達展,字翼開,他的父親早年在杭州蓋電廠發迹。
抗戰軍興,洪達展以油電業富賈出身,輸巨資、籌糧饷,很替時任天下都招讨兵馬大元帥的“老頭子”賣過幾分力氣。
旋于抗戰末季躍身從政;以發展實業、振興商務為号召,尤其在處理外債上表現得可以稱得上是長袖善舞,極盡借東挪西、朝三暮四的能事。
此人生平最得意的卻是他自創一格的“蛇草行書”,甚至以之而名家,政壇商場上捧場争購者所在多有。
祇萬老爺子始終不以此人為正派;且早有諜報指出:當年以棉籽油代桐油,藉桐油還援款的一樁公案正是此人出的主意。
不料萬老爺子屍骨未寒,這人卻堂而皇之地登堂入室——聽光景,還把他自己的兒子也帶來了。
萬得福心下一凜,連忙輕聲搓洗了一回,蹑腳爬出“水龍槽”,拾起條凳上的衣褲和那雙棉鞋穿上,再踅回牆邊聽下去。
此刻卻是萬熙在那裡說話了:“……再說呢!老爺子猝爾仙逝,這祖宗家門裡裡外外還有千頭萬緒容待料理。
而兩幫合作是樁大事;不開大香堂問過各旗舵長老的意思不能定奪。
算來也是明年開春以後的事了。
達公的好意萬熙當然要感激領受,祇不過此時要我一定給個口諾,是不是也操之過急了呢?畢竟我還得先把老爺子的後事給辦了。
”
“我“操之過急”也是怕萬老爺子的身後大事有個什麼不體面的三長兩短呢!”洪達展說着,忽然換了個溫而柔之的聲調,道:“瞻兒!你把你聽見的源源本本跟小熙叔叔說一遍。
”
這叫做“瞻兒”的蓦地清了清嗓子,赫然如同他唱花臉的聲勢一般,也是個黃鐘大呂、正宮亢調:“我從前學校裡的同學今早給我搖了個電話,說報上說萬硯方那老家夥挂了——”
“混蛋!你這是怎麼說話?一點分寸禮數都不懂。
”洪達展似乎是輕聲拍了他兒子一巴掌,或者一腦袋。
捱揍的少年聲音更響亮了:“你不是教我源源本本說一遍的麼?我這不是源源本本說一遍的麼?你他媽怎麼打人昵?”棚洪達展又斥了兩句,倒是萬熙在一旁攔阻了,道:“不打緊,子瞻世兄就照實說罷。
”
“我同學說萬硯方那老家夥挂了,他幫裡的大哥說這是個大好的機會——”
“慢着慢着!你同學又是從哪裡冒出一個幫來?/是從哪裡冒出一個大哥來?”萬熙眉頭又一緊,眼眸深處激出兩道銳利的青芒。
“這個是混竹聯的。
”洪子瞻應聲答道。
“是個小鬼頭辦家家酒的幫派,已經搞了八、九年了。
”搭腔的是洪達展,說話時湊近萬熙,右臉正偏進孔洞所及的範圍,那臉頰上長了偌大一顆黑痦子,痦子上還生着數十百莖又濃又長的壽毛。
他接着道:“原本祇是個小孩子打架鬧事的玩笑組織,叫“竹林聯盟”。
這幾年越搞越大,已經作起地盤生意來了。
”
萬熙點點頭,且對洪子瞻問道:“子瞻世兄那位同學還說了什麼沒有?”
“他還說他大哥要他們趕快調集人手,要在萬老頭發喪那天給老漕幫光棍搞一下——”
“等等!什麼叫搞一下?”
“搞一下就是搞一下!拉管馬子打一槽叫搞一下,套個麻袋克一頓爛飯也叫搞一下,看哪幢房子不戛意、劃根洋火燒它個一乾二淨我也說這是“搞它一下”;總之意思多了。
”
“那麼是要鬧個事啰?”萬熙說着,輕輕點了點頭,忽而笑了,撇回臉對洪達展道:“人家是要“揚名立萬”來了。
”
“熙爺可不能等閑視之。
我之所以帶了小犬來攀熙爺你一個交情,不祇是有“托教”之意,也是讓熙爺親耳聽聽他們這一輩兒的孩巴芽子家有什麼勢道——總的說罷:咱們老幫老會的再不拿出點兒尺寸來,恐怕就要教這些辦家家酒的孩子們給請進祠堂裡去了。
”
萬熙聞言也不答話,又轉臉朝那洪子瞻道:“那麼子瞻世兄可也是“竹林聯盟”的英雄麼?”“我爹是哥老會當家,我将來也是哥老會光棍,怎麼能去混那個!祇不過——祇不過大家都是在外面混的,“竹聯”找上了我,我——”
萬熙又微微一笑,道:“所以我們老爺子發喪出殡之日,你也要來“搞一下”喽?”“他敢!”洪達展在一旁厲聲惡吼,卻被萬熙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