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比一指為近。
饒是如此,萬得福周身五尺之内的雜木林已葉落成雨,殘幹湖斷枝則好似脫弦的箭矢一樣紛朝四面八方飛去。
須知這遁甲陣之所以能布列成就,原本循那宇宙周流不滅、遊動不息的道理,是依時空遇合而顯現的一宗幻術。
布陣者所憑借的工具往往極其簡易,有的可能祇是九九八十一塊卵石,或者七七四十九枝枯木。
入陣者祇要不為顯相所迷,而能細察陣内構工之物,往往可以找着陣腳,移動了陣腳,則其幻自敗。
當年趙太初在成都機場所設的桐油遁甲陣其實不過是用八八六十四盞燒着桐油的青銅蒼龍燈,于交運前夜亥時,布列于機場東北角庫房外半裡之遙處一口廢棄的枯井井闌之上,此陣是以離卦為基礎。
離卦由離上離下合成其内外。
離主火,卦象曰:“明兩作離,大人以繼明照于四方。
”意思不外是居上位者能創造一種永不止息的光明,照亮世界。
這陣形的始意,說來與中國方面用桐油償還軍事貸款的事并不相關,不能說油能燃燈、便稱得上“明照于四方”了。
可是陣一旦布下,那倉庫中竟赫然堆滿了第一批應報繳交運的六萬公噸桐油。
次日上午,中、美雙方都派遣了執事人員會同清查、抽驗、盤點、完封、核印。
随後便将首撥三百公噸分别裝上正要起程的一批運輸機,飛赴彼時尙未失陷的欽州,準備在那裡趸集裝船,再俟機運往美國。
不料第一架飛機正要升空之際,忽然狂風大作、雲卷石飛、天色瞬變。
無可如何之下,衆人祇好扃戶靜坐,等待天氣好轉。
殊不知這時那遁甲陣已在趙太初手中變了形制,成一個離下震上的豐卦。
豐卦取的是“雷電皆至”,當然風雲作色。
其中唯一可憾的是此卦象辭中還有半句:“君子以折獄緻刑。
”趙太初祇想到為萬老爺子纡危解困,不意卻害苦了旁人——成都機場雲開霧霁之時,已過當日午後,那首架飛機剛出了機棚、即将滑入跑道,駕駛忽然覺得機身輕若蠅羽,不似載有重物,連忙煞車檢查,卻見貨艙之中空空如也,居然連一碗油也不剩了。
衆人還以為匆促之中失了手腳,祇好重開倉庫,想要補運足量油桶重新登機;啟視之下,人人都不寒而栗起來——偌大一座倉庫竟然也是空的。
這樁奇案同載于中、美雙方二次大戰東亞戰區合作秘檔之中,但是由于其事過于離奇,于理于情全無可解之處,是以隻能處分了雙方負責盤點核印的交接人員了事——中方領責之人原本是一位十分優秀的軍中後勤專家;此人姓氏極罕,複字淳于,單名一個方字;這“君子以折獄緻刑”的象辭便應在這淳于方的身上了。
他身系囹圄達六年之久,整個抗戰期間都給關在南川軍獄之中,直到抗戰勝利才獲大赦免刑。
可是淳于方前途已毀,後路無着,竟落了個癡妄颠狂的惡疾,于數十年後扼殺趙太初于台灣花蓮榮民之家,這也是天道輪回、報應不爽的一個實證。
祇那趙太初當年設陣于枯井之時,四周八面早有老漕幫子弟一百零八人站樁護住陣腳,不虞有魏延闖帳、踢倒長明燈,害得孔明星主殡落的禍害。
然而萬得福這一雙神掌卻分明是挾着山風海雨、奔雷怒電之勢,要将這雜木林裡林外凡舉目可見之物、都打它一個摧枯拉朽——不如此又焉能破幻除迷、殺出陣去?
這一節殺出陣說來費事耗時,于萬得福則是片刻間事。
但見他雙掌翻飛上下,或“右馬揮毫”、或“左馬劈皴”,時而“推窗臨池”、時而“扛鼎投江”,皆是昔年萬籁聲所授的六合判官筆身手。
一連十餘招殺出,果然雲開霧散,原先在岚氣深處隐隐可見的嶙峋巨石也不見了,面前果然出現了一月蕪原蔓草,而在十丈開外的蔓草叢中,畢竟是兩年前他曾走訪過的那三間茅舍。
實情也果不出萬得福所料:就在那茅舍正廳的門坎外頭,布列了四四一十六枚比雞蛋稍大、比拳頭又稍小的芋頭。
其中分占巽門、兌門的兩枚已被他六合神掌擊得祇剩下一點赭色皮屑,地面之上仍留着深可五寸的凹痕。
萬得福搶忙躍入屋中,不覺悄然長籲一聲,自語道:“難道說還不隻他們三個?卻是六個人作成一夥的了。
”
茅舍之中所留下的事,證十分明顯:不過半支香煙的工夫之前,六個老者都在此地。
以土磚紅瓦砌成的竈上鐵鍋微溫,鍋底還剩下一隻黃雀。
這顯然是魏三爺的手筆。
窗邊淺碟中剛熄滅、猶兀自冒着一縷餘煙的半截新樂園正是嗜抽無濾嘴香煙的趙太初留下來的。
就在放置香煙的淺碟旁邊的地下放着一隻鞋,一望可知是李绶武慣穿、請西門町成都路專做女鞋的“小花園鞋莊”老師父給特别訂制的,鞋幫子上端端正正擺着萬得福的百寶囊。
萬得福一個縱步上前抓起那囊,卻幾乎在同時發覺兩般可怪之事:地上的鞋裡放着四粒小石子兒,且鞋尖朝正東——萬得福自然一目了然;這是告知熟悉幫中光棍規矩的萬得福:鞋的主人借走了他的一點物事,日内即将奉還;此其一。
第二般怪事是那百寶囊——囊中一應對象全都沒了蹤影,卻偏偏留下五顆子彈頭。
“李绶武取我暗器則甚?”萬得福不禁大起狐疑!/李绶武能不能使袖箭、飛镖、鐵蓮花等物雖然說不一定,取走暗器起碼是不希望萬得福用上它們。
可若說這些鬼鬼祟祟、藏藏躲躲的老者确是涉嫌殺害萬老爺子之人,卻怎麼又将這五顆子彈頭如此重要的物證留給了他呢?而這五顆子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