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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杀出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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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頭失而複得,萬得福反倒困惑益深了——是自己情急怒躁,冤枉了他們?還是他們老謀深算、故布疑雲呢?正想到這裡,見桌面上留着三樣物事;方才進門一瞥之下他就已然察覺的:錢靜農、孫孝胥和汪勳如也在不久之前與另三人同處此屋之内,且各自留下了認記。

     錢靜農留下的是一首用指甲刻畫在桌面上的怪詩,筆觸遒勁、入木深可一寸,一望即知是那脫胎自倪元璐的書法。

    孫孝胥留下的是一條白綢絲巾——這也是萬得福認得的東西——遙想〖&年“飄花令”中随孫少華殡命一擊,碎成千片萬點。

    孫孝胥封門南下,卻被萬老爺子微言譏諷了幾回!是夜與錢、汪、趙等人同聚結拜,萬老爺子已親命轄下綢莊趕工裁制了一條幾乎可與傳說中的“飄花令”一模一樣的白巾,于席間相贈,并且告訴孫孝胥:“你一息尙存,“飄花門”便猶在世間;江湖也自存于方寸靈台之地。

    這巾不敢冒充貴門信物,權當我的見面禮,你看它一日,便想我言語一回。

    久之,便不會再說什麼不過問武林是非這些讓令仙翁在地下亦不免傷心喪氣的話了。

    ” 這條白巾明明白白是繞着錢靜農那首怪詩圍成一道圓圈兒,一頭還插着一支四寸長的金針——這金針正是汪勳如随身攜帶,經常使用的醫具。

    總地這麼一看,錢、孫、汪三人甚至頗有些個恐怕他萬得福不知道他們也在現場的意思。

    萬得福遂将金針和白巾收入囊中,再細讀那詩句:第一句根本就是李商隐那首知名的〈夜雨寄北〉首句:“君問歸期未有期”。

    萬得福自不陌生,且微知其意;它說的是這六人也說不準何時才會現身。

    第二句則是用韓握〈已涼〉詩的末句:“已涼天氣未寒時”。

    這句究竟是在應答前句的歸期?還是在寫眼前之景?萬得福一時也猜測不出,祇好看第三句:“含情欲說宮中事”。

    此句借的是朱慶餘〈宮詞〉,也是十分尋常的一個出處,萬得福勉強懂得:這“宮”并非原詩所謂“後宮”;依照諸老平日言談習慣,卻可能是“朝廷”的借稱。

    可是到了第四句上,他打了個結子—— 那是一句他不曾讀過的詩:“但使群鷗莫更疑”。

    怎奈萬得福腹笥不寬,哪裡知道這也是錢靜農集自唐人詩中之句?此詩作者也是韓握。

    韓握,字緻堯,京兆人。

    唐昭宗龍紀元年進士,曾官至翰林學士兵部侍郎。

    因事忤逆了當權的朱全忠,貶為濮州司馬,後來便依附閩之王審知;不幸的是王審知身邊也有不信任韓僅的近臣,于是韓僵才引用《列子》一書中的典故,寫下“何堪獨影催終老,但使群鷗莫更疑”。

    《列子》裡的典故是說:海上有人每日同鷗鳥相嬉遊,鷗鳥随之者以百數計。

    一日此人的父親命之捉取幾隻回家,此人一旦存了這捉取的機心,鷗鳥祇于空中盤旋飛舞,卻再也不下來了。

    原詩是韓惺用以向王審知身邊近臣輸誠,示意自己并無侵權奪勢的機心;但是在錢靜農言,應有奉勸萬得福坦懷釋疑的用意。

    可惜當時的萬得福祇道這老兒不過是舞文成習、弄墨成癖,登時忍不住忿忿作聲,道:“老爺子寫的我已經看不明白了;你們還來火邊煽風、落井下石,欺我讀書不多麼?”又想:這幾個老鬼物之中有:/比他年紀還輕些,仗着都隐了些詩文、長了些知識,平日掉掉書袋、鬥鬥機鋒,且将無聊作有趣。

    可是眼下這是什麼時刻?怎樣關頭?卻還在那裡作無益之戲!偏偏萬得福又是個耿介忠直的骨性,當然不敢将眼前這蛛絲馬迹、草灰蛇線就如此任意放過。

    祇好到李绶武書架上取下一本書冊,随手撕了封底,撿過桌上一支自來水筆,将錢靜農留詩抄了,也塞進百寶囊中。

    就這麼一折騰,肝火漸熄,心情略定,轉念想到:這六個老鬼物留下的東西也好、文字也好,都不甚起眼;倘若換了外人,未必能像他這樣立刻辨别得出是些什麼來曆。

    反而言之:他們也可以什麼痕迹也不遺留,教他到哪裡去尋覓、揣測?如此想來,他們這卻是有意避開旁人耳目,獨向他交代一點若有似無的線索了。

    萬得福這麼一尋思,心緒又平複幾分,倒有意四下探察起來、看還有什麼隐匿不顯的憑據,足以供他解識端倪。

     誠所謂:“無心失柱木/有意見鋒芒”,萬得福不問究竟則已,一旦細細觀察起來,則處處皆别有洞天。

     首先是李绶武的書架之上,處處平整齊潔,偏有那麼一本書朝外凸出一寸有餘。

    萬得福見那書名題的是《齊東野語》,也不知寫的是什麼玩意兒,但是不覺間朝東顧盼了兩眼,彼處正是一扇方窗,窗外平野遼闊,祇那窗台上有個礙眼之物。

    萬得福趨前再看,竟是趙太初常用的一隻羅盤。

    想半晌,皆複如此。

    萬得福乍然了悟,随即向指針所向之處望去小屋。

    于是信步邁去,才到門口,卻發現屛門的布簾上垂貼着得福一見這結,不由得失聲驚叫起來。

     這個蟾蜍結也有一個綿遠悠長的來曆,不得不溯本而言之;否則不能明汪勳如之傳承這羅盤也是極其尋常之物,趙太初平日出入什麼所在,總可以從身上掏出大大小小盤,有銅盤、有木盤,還有金、鐵、石、瓦乃至針上鑲了兩丸水銀的骨董,林林總總不祇面前這一個有它特别之處——無論萬得福如何轉動,它那指針卻總指向西北方。

    萬得福撥弄了好但見那是通往旁側一間另外搭建的根紅絲繩,繩端打了個蟾蜍結。

    萬形形色色的羅——十餘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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