練習。
那兩人手臂交疊,身姿步法渾圓,互相推擠消卸着勁力,正在練習“太極拳”著名的“推手”。
第一次看見武當派弟子練武,侯英志雖看不懂這“推手”的究竟,也甚感興奮。
但他又知道在這“真仙殿”重地,傳習的必然是非常高級的武技,自己這個初入門弟子絕對不宜偷看,也就沒敢再細瞧一眼。
樊宗看出他的心意,微笑說:“不打緊。
想看就盡管看。
學得到的,也盡管學。
武當派裡,沒有禁止‘偷學’這種無聊的戒條。
”
“隻要是有天分和能耐的弟子,我們不怕傾囊相授,隻怕你學得不夠快。
”桂丹雷也在旁解釋。
“沒能耐的,讓你再看一百遍,你也未必學得來。
”
侯英志聽見,心頭一熱。
沒能跟燕橫一起升為青城派的“道傳弟子”,他一直感到不忿氣——他不相信有什麼武功,是燕橫學得來,而他學不來的。
此刻得知武當派傳習之風竟是如此自由開放——而武當派又徹徹底底擊敗了青城派——侯英志覺得,這就好像印證了他的想法才正确。
“不過……”桂丹雷又說:“‘真仙殿’是清靜的道場,平日隻有掌門和副掌門才可以在這兒修練,我們還是不要流連。
何況我們還要去另一個地方。
”說着就帶侯英志離去。
三人出了“遇真宮”,走上鋪石的拜山神道。
侯英志感覺這兩位師兄都異常誠懇親切,大出他的意料。
他見遠征四川的“兵鴉道”弟子都一臉高傲肅殺,像江雲瀾和錫昭屏更是口舌不饒人,心裡以為武當派内氣氛也是一樣,不想卻完全是另一回事。
這時他才敢開口問:“桂師兄,剛才你說,‘真仙殿’隻有掌門和副掌門才可以在裡面修練……那剛才三位……”
“他們不同。
”桂丹雷說時收起了笑容。
“那三個人,是‘殿備’。
”
“‘殿備’?”
桂丹雷停下步來。
他仰視上方,那半隐雲際的天柱峰山勢。
“武當選立掌門,不講德行,不排輩份,隻論一樣東西。
”桂丹雷握起他那碩大的拳頭,指節滿布日積月累的厚繭。
“實力。
”
他向天高舉拳頭。
“武當掌門。
最強的武當派裡,最強的一人。
就是這麼簡單。
”
侯英志想了想:“那是說……隻要出現比他更強的人,掌門就會……換人?”
桂丹雷點頭。
“我派立了三大副掌門。
副掌門除了身份地位及負責主理派内事務之外,更重要的是獲得一個資格:每一年他們都可以向掌門挑戰一次。
”
樊宗接着說:“而‘殿備’,就是準備挑戰副掌門地位的弟子。
一旦宣布成為‘殿備’,他們就要在一年内與任何一位副掌門比試。
這一年裡,我們武當全派上下,會全力協助‘殿備’,給他最好的鍛煉。
”
侯英志興奮得身軀在微微顫動。
“那麼……要怎樣才能成為‘殿備’呢?”
“沒有怎樣。
”樊宗說。
“任何一個武當弟子,随時都可以。
你要是有信心,明天也可以宣布要成為‘殿備’。
”
說得稀松平常。
但親眼目睹過葉辰淵神技的侯英志,清楚理解當“殿備”要具有多麼巨大的自信與膽氣。
他回想剛才“真仙殿”裡那三個師兄,不禁對他們由衷佩服。
“這也就是說……”桂丹雷說:“武當派裡的任何一個人,随時也有成為掌門的機會。
”
他指向那高聳的天柱峰。
“成為‘天下無敵’的武當派裡,真正‘天下無敵’的第一人。
”
這句豪壯的說話,有如一記重重的鐵錘,擊在侯英志的心胸。
他感到眼眶濕潤,喉頭哽塞,一時答不上話。
樊宗留意到了,不禁笑着拍拍他肩膊:“十幾年前,我第一次聽見這句話,也跟你現在一樣。
”
侯英志深深呼吸,默默随着兩位師兄繼續上山。
走着時他又細想:成為挑戰者“殿備”,自然要求極高的膽量與自信;但武當派的領袖,建立和維持一個這樣開放的挑戰制度,卻顯示了更不凡的氣度和信心——身在高峰,仍得精進不懈,随時迎接下面任何一人的挑戰,這不是每個掌握權力者都樂意接受的。
——武當之強大,絕無偶然或僥幸。
“桂師兄……”侯英志問:“直到今天……有成功戰勝過副掌門的‘殿備’嗎?”
“一個都沒有。
”
“那麼……”侯英志皺眉。
“他們之後怎麼樣?”
桂丹雷臉容肅穆。
“我現在正是要帶你去見他們。
”
那墓地就在“元和觀”西側,一片草色蒼翠的平緩山坡之上。
放眼望去,碑石林立,少說也有兩三百座。
侯英志踏上草地,但覺觸感軟綿,垂頭看看,修剪得十分短平,再看墓碑皆無一點雜草蔓藤亂生,看來日夕都有人殷勤打理。
他随意細看其中一片碑刻。
墓碑的主人名叫“甘盈珠”,忌日是九年前的。
算算生卒日子,死時才隻有二十三歲。
桂丹雷沒有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