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着耿聚忠那般,目中無人地将手淨了,奴婢才安定起來。
上來的菜都十分華貴。
單是一盆芝麻燒雞,初看也不算什麼,林芷彤過年過節也曾吃過幾次。
但這菜的盤子邊都用紅蘿蔔手工雕刻出的貔貅與鳳凰,這就已經不屬于吃的範疇了,這簡直是寵壞自己舌頭的同時,寵壞自己的眼睛。
林芷彤猶豫了好幾秒,不知道該不該把那紅蘿蔔也幹掉。
這時,又上了一盆不認識的菜,沒有盤子,就是一整塊火腿放在荷葉上,火腿被雕成湖水的模樣,上面挖二十四個洞,每個洞上放一顆小小的鹌鹑蛋,真是紅豔似花,白點如雪,一問才知,此菜原來叫做“二十四橋明月夜”。
這不是阮先生教的唐詩嗎?耿聚忠告訴她,那火腿全部來自雲南宣威,那蛋必須完全一樣大,也算是千裡挑一。
林芷彤一聽不忍心下箸了。
耿精忠道:“吳三桂家裡險山惡水,就這火腿做得好吃。
”
倒是那道“紅薯、蘿蔔、玉米”湊在一起的“養生三寶”,最合林芷彤的口味。
家裡也經常做,隻是怎麼也不可能把這三個家常菜放到一個碗裡,白的、黃的、紅的,一塊塊,一條條,切得如此相似,不像做菜倒像是作畫一般。
鮑參翅肚擠在一個青花瓷裡,該是前些日子在漳州已吃過的佛跳牆了,這香味能否勾引得了佛祖不知道,勾出幾個和尚尼姑的該沒問題。
再剩下的都是聞所未聞的菜了,一連上了好幾十道,林芷彤也不好意思多問,隻管自顧自的大快朵頤。
忽然轉頭發現,耿家兩兄弟好像都心事重重,有一筷子,沒一筷子的細吞慢咽着。
林芷彤覺得這富人吃飯不叫吃飯,倒像完成一個什麼難受的活計。
林芷彤拿起一碗冰鎮酸梅湯一幹而淨,覺得酸甜可人。
又覺得這些家夥真沒口福,山珍海味吃多了,倒不如爹爹、肥豬康們幹完活後,蘸着辣醬吃饅頭那叫一個香。
于是撕了塊雞腿放在耿聚忠的碗裡,耿聚忠笑了笑,終于咬了一大口。
耿精忠輕輕道:“聽說三弟與皇上一起長大的,那情分想必很好吧——這些年,不僅授了驸馬,弱冠之年就拜了太師,也算是百年間難得的殊遇了。
”
耿聚忠道:“這都是天子的隆恩,耿家的福分。
皇上年少,初即位時受權臣壓迫。
确實格外器重我們這群少年時陪着胡鬧慣了的伴兒。
我和他一是君臣,二也算兄弟。
”
耿精忠深深歎了口氣:“倒是我們真的兄弟生疏了。
近來大哥發明了一道菜,由豬腳和豬手紅燒制成,中間鑲着些蓮藕,喚作‘手足相連’。
此菜需要些時間,估摸着現在也熟了。
你幫看看,可也大小分量合适?”說罷拍拍手,一個精妙的麗人端來一盆肉菜來。
林芷彤覺得這豬手、豬腳倒沒啥,就那盛菜的器皿非常奇怪,像是焚香用的鐵爐。
耿聚忠看了一眼,手一抖,把酒灑在了桌子上,畢竟久在宦海,臉色倒是沒有變化,心中卻翻江倒海。
這三足兩耳的,分明是一個鼎。
大哥剛才問我分量是否合适,也就是在問自己這鼎的大小是否合适吧?那就是說大哥是真想繼吳三桂之後問鼎中原了?耿聚忠開始流汗,于是當場吃了塊辣椒,抹了抹臉,笑道:“大哥,有些菜可以亂吃,但有些玩笑卻開不得。
說起來我們耿家貴為藩王,世代為将,從遼東到廣東再到這福建,也算沾夠了血腥。
時也,運也,命也。
前輩的是是非非且不去講了。
我們後輩就多多行些善,多享些清福,少一些殺孽吧。
”
耿精忠斜着眼睛望着他,道:“三弟,我什麼都沒說啊。
”
耿聚忠心裡不安,但願大哥隻是試探,見弟弟們不同意,也就懸崖勒馬了。
當即敬了大哥一杯酒。
耿精忠愠道:“滿桌子菜,卻找到可以下箸的地方。
不如叫些舞姬伴酒吧。
”手指揚了揚,那端牛肉的麗人就退了出去,瞬間屏風後跑出幾十号美人來,撫胸弄跨,極為妖豔。
林芷彤覺得每個都那麼漂亮,這大哥也不知花了多少功夫收集她們,怕是漳州所有的美人加在一起都沒這兒多。
耿聚忠聽着那樂曲,覺得調子十分久遠古雅。
一陣子後,舞女托起薄紗排起隊來。
耿聚忠趁機悄悄地數了數,發現一共來了六十四個美人。
心頭一緊,莫非是傳說中的名舞八佾?耿聚忠心驚膽戰地又默數了一次,每組八個舞女,整整八組,确實是六十四人。
這就是傳說中隻有天子可以觀看的“八佾”了。
《論語》道:“孔子謂季氏,八佾舞于庭,是可忍,孰不可忍也!”
耿聚忠站了起來,拱手道:“大哥,我要先走了,明日就和芷彤北赴京城。
但願他日與兄長沙場相逢,能先會飲三百杯。
”
耿精忠嚼着一塊鹿筋,緩緩地道:“三弟何出此言?大哥豈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