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渾身都舒坦了。
抱起妻子就有些沖動,袁氏又羞又盼,把門關了,爬上了床。
結果還未開始,林山石就緊張得如未經人道的雛兒一般流了。
袁氏不滿道:“其實我本來不想那樣的,見你這樣又不能不那樣。
”
說得林山石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中午時分已經有丫鬟端上了一桌子菜。
林山石和袁氏看着那盆“佛跳牆”,面面相觑,林山石聽袁氏講起自己女兒好似跟了京城的一品大員,靖南王府的公子,又說起阮如梅出手吹得自己少林十大高手的名号家喻戶曉,又說道丹逸的幫忙,木頭癡的義氣,鬼腳猴的變化,肥豬康的冷漠。
林山石真如同聽了天書一般,覺得牢裡牢外都恍若一夢。
林山石撫着袁氏的頭道:“這段日子,真苦了你了。
”
袁氏笑道:“那也沒什麼,你出來就好。
”轉過頭輕輕抹了抹淚。
林芷彤沖過來抱緊了爹爹,一個日字沖拳打在山石的肩上,道:“爹,你終于回來了,急死我了。
”
林山石揉了揉肩膀,覺得這疼痛也是甜如蜂蜜。
耿聚忠上前作揖道:“世伯,伯母。
在下耿聚忠,給二老請安。
”後面的侍衛烏壓壓地跪了一片。
林山石擡頭看了看他,又回頭看了看女兒。
林芷彤道:“這……這……這是我朋友,耿聚忠,好像是個一品官。
”
林山石咬了一口牛肉,慢慢地嚼了嚼,他突然明白了今日監獄裡那些“好”原因是什麼。
看了看耿聚忠,又看了看小女兒,心中有了一瞬虛榮的快感,但對于一個死過一次的人來說,榮華富貴的欲望真的輕了很多,倒是想女兒嫁得近一些,經常能回來看看。
林山石望着女兒道:“幾品官不重要,他對你好嗎?”
林芷彤想了想,道:“還好。
”
林山石沉默了一會兒,才道:“對你好就好。
對你不好了,你就回來。
爹隻有你一個女兒,隻要不死,飯總有一口吃的。
”
十餘天後,幾百輛馬車塞滿了迎親的禮物,綿亘了幾十裡的山路,漳州府的大街小巷,議論的都是大清國最年少的太師迎娶林府姑娘的事,總督、知府都親自來拜谒、恭賀。
這一路上,青雀白鹄舫,四角龍子幡,踯躅青骢馬,絡繹如浮雲。
林芷彤“朝為越溪女,暮作吳宮妃”的傳奇,不知引發了多少閨怨。
漳州府有女兒的母親一邊恨得牙癢癢,一邊又禁不住跟閨女教導,要像林家姑娘一般:溫柔娴淑、貞順婉娩、長于女紅、進退有據……
袁氏道:“這些聘禮就留一些吧,把女兒養得這麼大,要些禮金也是常理。
福建哪家嫁姑娘,娘家不收些好處?”
林山石道:“不要。
全部當成嫁妝送回去。
”
袁氏摩挲了幾十顆雞蛋般的夜明珠猶豫道:“當家的……”
林山石道:“我知道侯門更加勢利,他們嘴上不說什麼,心裡就把希娣小看了。
不要她先欠夫家的銀子,至于我們,隻望着女兒好,也就罷了。
”
林芷彤已經翻牆出去,端着一壺酒,茫然不知所措地在大街上走着。
要去福州了,要去京城了,要去成婚了,要離開爹娘了。
她感覺自己就是一根飄在九龍江上的蘆葦,江湖浩渺,卻再也找不到自己的根。
那些從小玩慣了的街道,也跟着恍惚起來。
林芷彤也不知為何,就走到縣衙前找徐精。
徐精正蹲在地上為主簿大人擦拭轎子,看見芷彤走過來。
林芷彤臉憋得通紅,正不知該說什麼,徐精迅速跪在了地上,叫了句:“側福晉吉祥。
”一邊說,一邊怯生生地望着她。
這一跪,這一聲側福晉,兩人中間已是厚厚的一堵牆,再也推不倒了。
林芷彤心裡一陣悲涼,想拉起徐精,見他居然不敢伸手,戰戰兢兢渾身是汗,就用鼻子哼出了一聲:“起來吧。
”說這話時,她高傲冷酷,像極了一個王妃。
徐精歡快地站了起來,抹了抹臉上的汗。
林芷彤斜着眼睛瞟了過去,當你總是被仰望時,你隻能選擇俯視。
本就是衆生成就了佛祖,奴才襯托了高貴。
林芷彤心想:師兄,你本不用這樣的,真不用的……于是轉過身去,漸漸走遠了。
徐精虛脫在地上,從懷裡拿出一包早就壓得不成樣子的棉花糖來,心道:師妹,走好。
所有的代價我都願付,我就要做一個最好的捕快。
大風吹過,揚起一街柳絮。
再過兩條街就是闾丘府,林芷彤怔了怔,闾丘明昨日已經過來送過賀禮了,清單上寫的不是學政闾丘明大人,而是闾丘丹逸的名字。
她覺得自己似乎沒有必要再去見這麼一面,剛見了徐精,心裡又很害怕,轉了好幾次身,終于還是往家走去。
路角見四五個幼童正鬧在一起騎着竹馬打仗,哇哇地就哭了起來。
闾丘丹逸被父親鎖在書房裡,丫鬟道:“少爺你還是吃點吧,幾天沒吃飯了。
您這樣,别說太太了,我們都心疼啊——也别怪那林家小姐,誰不想攀龍附鳳啊?”
闾丘丹逸咬着牙齒笑了笑,把一碗飯全吃了。
看着丫鬟興高采烈的收碗,他把書桌上的《論語》、《大學》、《尚書》、《禮記》一把火燒得精光,咬破手指在宣紙上寫了鬥大的八字楷書:以直報直,以牙還牙。
綠暗藏城市,清香撲酒樽,淡煙疏雨冷黃昏。
零落荼蘼花片損春痕。
暮來誰染桃花醉,都是離人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