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時日不多了。
”他環顧四周。
“或許我們都隻是早晚間的事了。
”他壓低聲音,隻讓黎莎一人聽見。
“恐怕你選錯了回來的時候,黎莎,或許這也是造物主的安排。
要是再晚一天,你大概無家可回了。
”
黎莎神色一凜。
“我不要再聽到這種鬼話。
”她斥責道,“薇卡在哪?”她轉了一圈,看着少數圍觀人群。
“造物主呀,大家都在哪裡?”
“在聖堂。
”約拿說,“病患都在那裡。
已經痊愈的人,或是運氣好到沒有染病的人,就出來搜集屍體,或是安葬死者。
”
“那我們現在就去聖堂吧。
”黎莎說,伸手攙起約拿的手臂,扶着他前進,“現在告訴我出了什麼事,都告訴我吧。
”
約拿點頭。
他臉色蒼白、目光空洞,全身被汗水浸濕,顯然失血過多,純粹憑着一股意志力苦苦壓抑痛處。
羅傑和魔印人一言不發地跟在他們身後,大多數看見黎莎回來的鎮民隻是遠遠地跟着。
“瘟疫是幾個月前開始傳入的。
”約拿說道,“但薇卡和妲西以為隻是普通風寒,沒有放在心上。
當時在感染的人中,年輕力壯的很快痊愈,但不少人卧病了好幾個星期,而有些人一病不起。
盡管如此,我們仍認為它隻是普通流感,直到病情突然加重。
健康的鎮民染病後迅速惡化,一夜之間變得虛弱無力,語無倫次。
”
“火災就是從這時開始的。
”他說,“人們在手持蠟燭以及油燈時突然昏倒,或病得太重無法檢查魔印。
由于你父親和大多數魔印師都卧病在床,全鎮的魔印網開始漏洞百出,尤其是在空氣中煙霧彌漫、不能遮蔽魔印的情況下。
我們拼命救火,但生病的人實在太多,人力嚴重不足。
”
“史密特盡可能将幸存者集結在距離火場較遠,魔印完好的幾棟建築裡,希望能夠先保障衆人的安全,但這樣做導緻瘟疫迅速蔓延。
賽拉在昨晚暴雨來襲時突然昏迷,打翻油燈,火勢轉眼間吞噬整座旅店。
人們必須逃入黑夜中……”他說到這裡嗚咽一聲,黎莎輕拍他的背,沒必要繼續聽下去。
她可以想象接下來的後果。
聖堂是伐木窪地唯一完全石造的建築,不受空氣中的高熱和灰煙影響,昂然獨立于廢墟之間。
黎莎穿過聖堂大門,訝異倒抽一口涼氣。
長木椅都被清空,幾乎每寸地闆都鋪上了稻草墊,草墊間相隔極近。
約兩百來人躺在地上無助地呻吟,許多人汗如雨下,扭動掙紮,而其他本身也因為生病而十分虛弱的人則試圖将他們壓在原地。
她看見史密特在草墊上昏迷不醒,薇卡則躺在距離他不遠處。
此外還有麥莉的兩名孩子,以及很多其他人,但她沒有看見父親。
一名女子在他們進入時擡起頭來。
此人一副未老先衰的模樣,形容憔悴、愁眉苦臉,但黎莎立刻認出他壯碩的身影。
“感謝造物主!”妲西一看到她立刻說道。
黎莎放開約拿,連忙走過去與妲西交談。
數分鐘後,她回到約拿身邊。
“布魯娜的小屋還完好嗎?”她問。
約拿聳肩。
“據我所知,依然完好。
”他說,“自從她去世後,就沒有人去過那裡。
至今近兩個星期了。
”
黎莎點頭。
布魯娜小屋距離鎮上甚遠,而且位于樹林中。
煙灰多半沒有遮蔽她的魔印。
“我必須過去一趟,拿些補給。
”她說着再度走出聖堂。
雨又開始下了,天色陰暗,完全看不見希望。
羅傑和魔印人站在門外,旁邊還圍了一圈鎮民。
“真的是你。
”布莉安娜沖上前去擁抱黎莎。
艾文站在不遠的後方,手裡牽着一個小女孩,未滿10歲但身材高大的加倫則站在他身邊。
黎莎熱情地回應對方的擁抱。
“有人看見我父親嗎?”她問。
“他在家,那也是你該在的地方。
”一個聲音說道。
黎莎轉身看見母親迎上前來,身後跟着加爾德。
黎莎不知道該對這個畫面感到欣慰還是擔憂。
“你甯願先來探望鎮民也不願意回家看看家人?”伊羅娜大聲問道。
“媽,我隻是……”黎莎開口,不過随即被她母親打斷。
“隻是這個,隻是那個!”伊羅娜叫道,“每次都有理由背棄你的家人!你父親一腳已經踏入棺材了!而你竟然還在這裡……!”
“誰在陪他?”黎莎插嘴問道。
“他的學徒。
”伊羅娜道。
黎莎點頭。
“教他們把他擡到這兒來。
”她說。
“我絕不會這麼做!”伊羅娜吼道,“把他從舒适的羽毛墊上拖到瘟疫肆虐的大房間裡,躺在稻草墊上?”她抓起黎莎的手臂。
“你現在就給我去看看他!你是他女兒!”
“你以為我不知道嗎?”黎莎大聲說道,一把甩開她的手。
淚水沿着臉頰流了下來,她沒有顧得上擦拭。
“你以為我抛下安吉爾斯的一切趕回來時,心裡除了父親還有别人嗎?但他不是鎮上唯一的人,母親!我不能為了一個人而背棄所有人,就算是我父親也不行!”
“如果你認為這些人還沒死,那你就是傻瓜。
”伊羅娜說,群衆中随即傳來一陣低沉的抱怨。
她指向聖堂的石牆。
“今晚那些魔印能夠抵擋住地心魔物嗎?”她問。
所有人的目光随着她的手而轉向石牆,隻見牆面因為濃煙和灰燼而漆黑一片。
沒錯,魔印幾乎已經看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