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菊治語氣謙恭地說。
“現在負責的編輯不在,所以你明天來,好嗎?”鈴木說。
把書稿交給對方已經過了一個星期,所以也可以打聽一下他們的看法了。
菊治剛要開口,又忍住了。
第二天,他直接去了出版社。
鈴木和上次一樣,在公司附近的咖啡廳和菊治見了面,簡單地聊了幾句天氣,鈴木一副為難的樣子說道:“說實話,編輯那邊說目前這部書很難出版……”
究竟是怎麼一回事?菊治反問:“是不是某些地方需要修改?”
“不是,他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鈴木還是以前那種老習慣,慢騰騰地說:
“據說一直到明年的出版計劃都排滿了,所以計劃外的新書很難插進去。
”
話是這麼說,菊治心裡還是難以接受。
任何一家出版社,每個月出版什麼書都有一個大體規劃,這是很自然的。
然而發現了什麼好作品的話,有時也會立即決定出版。
實際上不這樣做的話,那些毛遂自薦的作品就不可能出版了。
“請問,他們讀過這部書稿了嗎?”
“當然了,負責出版的部長說也讀過了……”
鈴木所說的那位部長并沒有出現,菊治感到極為不滿。
“也就是說,這本書不行?”
“我覺得很有意思,可惜我現在不擔任編輯。
”
小說有意思卻不能出版,到底是什麼原因?菊治心中無法釋然,不過繼續責問不再擔任編輯的鈴木董事,恐怕于事無補。
菊治努力使自己靜下心來懇求說:“你也知道,從在文壇上嶄露頭角開始,我的作品就是貴社出版的,所以這次也非常渴望在您這兒出版。
不行的話,也沒關系。
隻是我無論如何也想知道不行的理由是什麼,我能不能見一下那位負責的編輯。
”
鈴木緩緩地點了點頭,把他所委托的文藝部的加藤部長的名字告訴了菊治。
“那,我直接給他打電話也不要緊吧?”
“也許那樣更為合适。
對不起,我沒能給您幫上忙……”
“哪裡,哪裡,感謝您為我做的一切。
”
菊治再次行禮緻謝,告别了鈴木。
不過,菊治也沒心情馬上回去工作。
不管怎麼說,不見到那位叫加藤的部長問清理由的話,他的心緒怎麼也靜不下來。
菊治走上神田通往禦茶之水途中的一條安靜的小道,在那兒給加藤部長打了電話。
“我是村尾章一郎……”
由于時間不到傍晚,所以加藤部長馬上就接了電話。
“是您,村尾老師啊。
”加藤慌忙說道。
辛辛苦苦寫出來的小說被你退了回來,還能稱為“老師”嗎?菊治心中十分郁悶,他質問說:“剛才聽鈴木董事說,我的書不能出版,我十分想知道理由。
”
“讓您親自打電話來,實在抱歉。
您的作品我拜讀過了,您寫的内容和我們期待的有所不同。
”
“什麼地方不同?”
“那個,我們原來以為是像您早期作品那類華麗而浪漫的小說,但是這部作品略嫌樸實,格調低沉……”
“格調低沉不行嗎?”
“當然不是啦。
我個人覺得這也是一部力作,但是缺乏一些吸引眼下年輕讀者的華麗成分。
”
“就是這一個理由嗎?”
“因為眼下出版界的現狀十分嚴峻……”
聽到這裡,菊治主動挂斷了自己的手機。
小道前方有一個不大的斜坡,幾乎沒有行人通過。
菊治站在斜坡的一頭仰面沖天。
終于聽到了這位加藤部長的意見,但菊治心裡絕對不能接受。
即使對方想要菊治早期那種内容華麗浪漫的作品,可從那時到現在已經過了十五年。
加藤的說法從根本上否定了這十五年的歲月,等于是說這十五年來人的成長是一種多餘的東西。
這次的作品表面上顯得樸實,卻有相當的深度,挖掘了人類根本性的一些問題。
事實上,森下、石原他們都非常看好這部小說。
相反,缺乏吸引年輕人的那種華麗的成分,這種說法也太過分了。
那不等于說作家長大成人之後,還必須繼續創作那種兒童套餐式的浪漫故事嗎?
堅決不能接受那個家夥的意見。
對方的聲音聽上去好像是半個世紀以前的人似的,讓那種家夥批評我的小說,本身就是一種亵渎。
事情到了這一步,此書不在明文社出版也罷。
就算沒有這些家夥,想給自己出書的地方要多少有多少。
菊治給自己這樣打氣,大叫一聲:“混蛋!”
自己以前身為暢銷小說作家的時候,從鈴木開始,明文社的那群家夥根本就不是那種态度。
他們都是滿口“老師,老師”地接近自己,磕頭作揖一般請求說:“一旦有了新的作品,請馬上讓我們拜讀一下。
”現在卻以“格調低沉、内容樸素”為由把書稿退了回來,人的臉皮再厚,也應該有一個限度。
“你以為你自己是個什麼東西……”
菊治不禁沖着高樓大廈的牆壁喊了起來,在這種狀态下,他根本無心工作。
要想除掉這種窩囊郁悶的感覺,除了去見中濑,别無他法。
因為菊治也把書稿給了中濑一部,他讀了的話,肯定會給自己一個相當的評價。
換作新生社的編輯的話,一定能夠理解自己作品的真正内涵。
菊治馬上給新生社撥了電話,叫中濑接聽。
“上次我交給你的那部書稿,今天晚上能見面聊聊嗎?”
菊治突如其來的要求,仿佛讓中濑吓了一跳。
中濑解釋說晚上有一個飯局。
“晚上晚一些也行。
”菊治仍不肯善罷甘休,所以他們約好晚上十點在銀座的酒吧見面。
中濑指定的酒吧在新橋附近一座舊樓的三層,隻有狹長的吧台并排擺在那裡。
菊治去的時候,裡面已經坐了一對客人。
“歡迎光臨。
”濃妝豔抹的媽媽桑走了過來。
菊治告訴她和中濑約好在這裡見面,媽媽桑似乎事先已經得到通知,爽快地點了點頭,拿出中濑寄存在那裡的酒,倒了一杯兌水的威士忌給菊治。
菊治重新環視了一下四周,酒吧裡面好似裝鳗魚的籠子般狹長,牆壁也顯得有點兒髒,那種破落的感覺和菊治眼下的心情極其吻合,他開始喝酒。
中濑十分鐘以後到了酒吧,一副醉醺醺的樣子。
“對不起,死說活說地把你叫了出來……”菊治道歉說。
“哪裡,哪裡,我也正想找你呢。
”中濑心裡挂念的也是小說的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