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兒,菊治問:“那部書稿讀完了嗎?”
好像正等着對方問一樣,中濑點頭道:“相當有意思,讓我頻頻點頭的地方很多,而且性愛部分的描寫也相當生動……”
這是根據現實生活中和冬香之間的愛寫出來的。
可菊治卻沒有做聲,一直默默無語。
“我覺得非常出色,但是編輯那邊……”
他們是什麼意見?菊治探過身去。
“他們說内容有些沉悶,過于糾纏不清,還說缺乏你早期作品中那種華麗,無法讓讀者感受到那種如癡如醉的甜蜜……”
“可是……”
這樣一來,和明文社的加藤部長所說的不是一樣嗎?菊治堅定地搖了搖頭。
“我不同意,因為我已經五十五歲了。
我希望創作和我年齡相符的、内涵更加深刻且有分量的作品。
”
“明白,你想說的一切,我太明白了。
”
中濑仿佛像要安慰他似的,右手不停地上下舞動。
“現在出版界的狀況也相當嚴峻。
總之,這中間的空白時間太長了。
”
“空白時間太長了?”
“對,從你出版上一部作品到現在已經将近十五年了吧?在這中間,讀者們也全都變了。
”
菊治呆呆地望着前面的酒櫃。
在中間偏左、燈光照到的地方放了一瓶威士忌,在“OLD”的文字下面寫着“15”。
标志此酒已經存放了十五年,可映在菊治的眼裡仿佛卻是他沒寫小說的十五年時間。
“那麼,我的書能夠出版嗎?”菊治目前想知道的隻有這一點。
“唔……”中濑動了一下頭,凝視着空中的某一個地方,不久突然冒出了一句:“實在對不起,照現在這個樣子很難。
非常遺憾,我們出版社出不了。
”
聽到中濑這麼一說,菊治簡直無話可講,他一直盯着酒櫃裡面的酒瓶。
中濑問:“明文社怎麼樣?”
此時此刻,菊治就是嘴歪了,都不想說被明文社也打了回票。
然而中濑從菊治的沉默中仿佛已經找到了答案,他用略帶寬慰的口吻道:“您那本小說并不差。
它有看點,可以說在你的作品中是一部标志性的作品。
隻是離你出版前一本小說,中間的時間空得太長了。
”
菊治什麼也沒說,隻是再次凝視“15”這個數字。
“那些編輯的意見是,既然間隔了這麼長時間,你和新人作家沒有什麼兩樣。
”
在菊治的腦海中,“新人作家”這個詞慢慢地擴展開來。
他自己根本就沒想到,在不知不覺當中,自己又退回到了起點。
“要把一個新人推向讀者,還是需要那種華麗的成分。
”
“……”
“我這麼說雖很失禮,可我曾經提過先出五千冊,他們還是不同意……”
曾經幾何,自己也是幾十萬冊暢銷小說的作家,難道現在連出五千冊都不行嗎?菊治傷心得一口氣喝幹了兌水威士忌,中濑也受了感染似的将酒一口吞下。
“編輯那邊,人也都變了。
不再像以前那樣,誰都不想去冒險,而且現在年輕的編輯多了,他們關注的都是和自己同年代的年輕作家。
”
“我知道了,别再說了。
”
菊治将雙手捂住耳朵,閉上了眼睛。
再跟中濑說下去也毫無意義。
豈止如此,再繼續下去的話,隻能讓自己變得更加悲慘。
“已經夠了……”
菊治再次面對中濑,将錯就錯地低下頭。
“我全明白了,謝謝。
”
“也不是完全就沒有希望了。
過個一年半載,事情也許還會發生變化。
”
現在都不行,菊治不認為明年會更有希望。
菊治自己也在一定程度明白,出版界嚴峻的現狀以及情随境遷。
“你這樣明白地告訴我,實在太好了。
”
“去不去俱樂部?”
中濑可能想在一個有女孩兒的熱鬧地方安慰菊治,但眼下這種狀态,菊治就是去了,隻能更加失落。
“不了,今晚我回去了……”菊治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要緊不要緊?”中濑也随之起身。
“不要緊,今天讓我獨自呆一會兒。
”
菊治抛下一臉擔心的媽媽桑和中濑走出酒吧,乘電梯來到一層。
但他并不想就這樣回家,他在銀座幾乎沒有熟悉的酒吧。
菊治停了一下,決定去四谷的荒木町。
眼下他已經沒有坐城鐵的力氣,于是攔了輛出租車,來到小路前面的酒吧。
“嗨……”菊治熟悉的媽媽桑招呼他。
“你怎麼啦?這樣變顔變色的?”
菊治自己并不覺得,可心中排解不開的郁悶大概已經爬到了他的臉上。
菊治要了什麼都不加的燒酒,說起了自己的書得不到出版的前因後果。
“是不是太過分了?”
菊治希望得到媽媽桑的共鳴,她兩手叉腰道:“那種家夥,你根本不用理會。
”
對媽媽桑來說,這樣也就行了;但對菊治來說,卻不是不加理會就可以過去的事情。
“那群家夥根本就不懂什麼是文學。
如果對人類的根源一直探究下去,其根本就是性愛。
那些人絕對不知道那種極端的忘我的快感。
”
“他們就沒使女人達到過高潮。
”
“對啊,是那麼回事。
”
菊治的心裡話都被媽媽桑說了出來,他一下子來了精神:“如果是個男人,不讓女人快活,那怎麼能行?”
“哎呀,看來你在身體力行啦。
”
媽媽桑瞟了菊治一眼,他不禁點了點頭。
“是有孩子的已婚女性吧?”
媽媽桑一語中的,菊治慌忙問:“您怎麼知道的?”
“你上次不是說過嘛,說那個女子做愛特别棒。
”
菊治知道自己沒說那麼具體,可媽媽桑一目了然。
“你讓對方那麼快活的話,你就夠嗆喽。
”
菊治又要了一杯和剛才相同的燒酒,嘴上更把不住門了:“那個女子有三個孩子,她說和丈夫行房一點兒都不舒服,所以一直厭惡性生活……”
“那種女人才會在性方面突然開花呀。
你可是跑不掉了啦。
”
“跑不掉就跑不掉呗,怎麼都行!”說着醉意一下子湧了上來。
“酒吧要關門了。
”直到媽媽桑催促為止,菊治一直在那兒說個不停。
此後的兩天,菊治都像死了一般。
第一天,由于前一天晚上喝得太多,根本起不來床,幸好大學已經放假,所以菊治睡了一天懶覺。
第二天酒雖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