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沖入房間,這些警察的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不僅因為撲鼻而來的血臭味和滿屋子暗紅的壓抑色調,也因為一場血戰過後的慘烈場景。
這些警察紛紛舉起槍,對準胡客和薛娘子,嘴裡呼喝叫嚷。
帶頭的警察摘下了警員帽,向其他警察吩咐了幾句。
幾個警察走向胡客和薛娘子,看樣子是打算逮捕兩人。
胡客根本沒把這些警察放在眼裡。
他的眼睛始終盯着薛娘子。
當這些警察走近一些後,胡客忽然用極快的速度,撩起了供桌上的紅布。
紅布一抖,五大碗凝固的血被打翻在地,香爐也被彈上半空,幾個翻轉,香灰頓時彌漫開來。
房間裡的光線原本就極其昏暗,這樣一來,根本沒辦法再看清東西。
走近的幾個警察頓時慌了神,嘴裡亂叫個不停,又不敢開槍,生怕在混亂中誤傷了同伴。
在香灰傾灑遮住視線的瞬間,胡客動如脫兔,朝薛娘子攻去。
胡客早已在心中計算好了招數,三個起落,便将薛娘子的锜刺封在外圍,将其生擒。
接着,趁房間内混亂不堪,胡客擊倒兩個企圖堵門的警察,擒了薛娘子沖出門去。
出了雙層小樓後,胡客的腳步不但沒有放緩,反而加快了不少。
薛娘子已經看出來了,胡客是在朝碼頭的西南岸走去。
性命掌控于他人之手,她倒也識趣,既不當街呼救,也不掙紮,隻問了一句:“你是刺客道的人?”敢與暗紮子作對的,思來想去就那麼幾撥人,從胡客的身手敏捷度和下手的狠勁兒,薛娘子多少能推斷出一二。
胡客沒有作答。
薛娘子的心中卻已然有數。
碼頭的西南岸十分冷清,連個人影都看不到,所有的人,都圍堵到東北側的命案現場去了。
胡客放眼望去,港灣内沒見到什麼紅船,遠處的海面上也不見任何帆身船影。
他手底加重了勁道,問:“船呢?” “巡海去了。
”薛娘子忍着手腕處的疼痛,“我盯過他們,紅船每到清晨就外出巡海,傍晚時回來。
” “到底有幾撥人盯着孫文?”胡客還記得薛娘子在房間裡說過的話。
“不在少數,姓孫的可是香饽饽。
” “到底有幾撥?” “就我知道的,”薛娘子說,“有五撥。
” “有些誰?” “你躲在供桌底下,想必都聽到了。
”薛娘子說,“還要我再重複一遍嗎?”見胡客冷漠不應,她歎道:“好吧,算我怕了你。
除了我北幫的人以外,還有南幫的同行、禦捕門的捕者,此外什麼保皇黨、洪門之類的,倒也來了不少。
” 說着,薛娘子微微向胡客的方向側頭:“刺客道就隻來了你一個?”她哼了一聲,“想不到刺客道也會打姓孫的注意。
既然目标一樣,你我何不合作?到時候你收你的任務,我拿我的賞金,可謂兩全其美。
” “禦捕門來了多少人?”胡客對薛娘子的提議置若罔聞。
“看來傳言不假,刺客道的青者,果然個個自恃清高。
不過這麼多人搶姓孫的人頭,單憑你一個,休想拿得下來。
” “說!”胡客加重了語氣。
“十五六個吧。
”薛娘子頓了一下,像是想明白了什麼,“你該不會是想把我們各個擊破吧?”她從始至終都視胡客為競争對手。
胡客剛剛端了她的巢穴,現在又在尋找禦捕門的下落,她自然而然地以為胡客是打算在孫文抵達東京之前,盡可能地掃除所有的競争對手。
“這些捕者由誰領頭?”胡客問。
薛娘子不答而言他:“刺客道與我北幫向來互不相犯,為了區區一個孫文,你竟與我北幫撕破臉皮。
你知道這樣做的後果嗎?” 薛娘子的話,讓胡客立刻想起了他在巡撫大院裡所受的傷,所流的血。
那群從北直隸一直追殺他到湖南省清泉縣的暗紮子,正是出自北幫。
這個仇,他暗記于心,從沒有忘。
“你北幫又可曾想過,與我胡客作對,會是什麼後果?”他冷冷地回應。
薛娘子的臉色,因為聽到這個名字而有了顯而易見的震動。
“你就是……”她出自北幫,自然知道北幫出動上百号暗紮子,千裡追殺胡客卻失敗的事。
這件事早已傳遍暗紮子内部,成為了北幫在暗紮子界的奇恥大辱。
“禦捕門到底由誰領頭?”胡客不想再磨蹭時間。
“他們化裝成漁民,領頭的額帶黑疤,至于是誰,我怎麼知道?”薛娘子的話裡明顯帶上了敵意,“我現在巴望不得你趕緊找到他們,你如果能最終死在他們的手裡,最好不過!” 已經問不出來更多的東西,胡客便将薛娘子帶回了位于赤坂區的住處,交給杜心五看守。
薛娘子這回終于搞清楚了情況,原來胡客之所以端她的巢穴,還要去尋禦捕門的晦氣,并非為了搶奪孫文的人頭,而恰恰相反,是要保護孫文。
“堂堂刺客道青者,居然給朝廷欽犯做起了保镖。
”在手腳被捆綁起來時,薛娘子語帶譏諷,用一臉的冷笑對着胡客。
胡客沒有理會她。
他離開了民宅樓,再一次來到了東京灣碼頭的西南岸。
胡客不想遷延時日。
他打算今晚就解決禦捕門的問題。
種下禍根
一切都與薛娘子所說的吻合。傍晚時分,一艘紅漆斑駁的船出現在海面上,朝港灣内駛來。
這艘紅船體型較大,行駛至離碼頭十幾丈遠的淺水區,便停了下來,落錨泊定。
紅船上很快升騰起了炊煙。
看樣子船上的人并不打算靠岸上陸,而是要在海上度過一宿。
此時的胡客,坐在碼頭上的一間食店裡。
他平靜地注視着海面。
現在還不是動手的時候,須等到天色黑盡。
畢竟聽薛娘子所言,禦捕門此次來了十五六個捕者,胡客不敢掉以輕心。
夜幕很快降臨了。
伴随黑夜而至的,還有一場雨,一場又急又密的大雨。
這場雨澆走了一切。
碼頭上很快寂靜了人聲,落寞了繁華,連夜色也跟着寒涼了起來。
與碼頭上的情況正好相反,從始至終,紅船上都十分熱鬧。
船上一直燈火通明,船窗上投射着觥籌交錯的人影,船艙内正在進行的,一定是一場酣暢淋漓的酒局。
胡客已經在暗處等待了許久。
他一直盯着紅船上的窗戶。
隻要還有人影在晃動,動手的時刻就沒有到來。
時間慢慢地流逝着。
很長一段時間後,碼頭上的燈火已經熄滅得差不多了,紅船上仍然亮着光,隻是船窗上已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