針尖觸到了頭皮,鐵良的心冷了。
心一旦失去溫度,就會變得比世上任何寒物都要冷。
鐵良本以為這輩子就這麼了結了,可偏偏在此時,門口響起了腳步聲。
老鸨的頭回了一半,一支冰冷的硬邦邦的東西已經抵住了她的後腦勺。
“别動!把針丢了!”持槍抵住老鸨的,竟是住在右包廂的滿臉痘印的富商! 這一變故委實出乎老鸨的意料。
手槍是什麼玩意兒,她心知肚明,隻好兩指一松,冷針掉在了床上。
鐵良見忽有救星從天而降,頓時喜出望外。
本以為重獲自由身的他,卻瞬即被富商當頭澆了一盆冷水。
“你也别動!”富商的語氣冰冷而無情。
鐵良這才知道,原來才出虎穴,竟而又入狼窩,臉上的喜色如過眼雲煙般來得快去得更快。
“你,”富商對老鸨說,“蹲到牆角去,雙手抱頭,休想耍花招,當心吃槍子!” 老鸨不會傻到和子彈怄氣,冷笑着照做了。
“你,”富商又對鐵良說,“從床上滾下來。
” 鐵良下了床,腿傷令他隻能扶住床沿勉強站立。
富商接下來的舉動令鐵良和老鸨一頭霧水。
他拉來凳子,在最有利的位置坐下,以便同時監視老鸨和鐵良。
他隻是那樣坐着,一言不發,除此之外什麼也不做,像是在等待什麼。
富商的槍堅定不移地指着老鸨,顯然對老鸨十分忌憚,但怒火鼓脹的雙眼卻死盯着鐵良,似乎又與鐵良有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
這種異常的反差令鐵良和老鸨心中一片迷惑。
尤其是鐵良,總感覺要發生什麼,被富商那雙眼睛盯得渾身不自在,有如萬千隻螞蟻在體内蠕爬啃噬。
仿若與世隔絕般,包廂裡陷入一片令人發毛的沉寂。
時間在這種死一般的沉寂和怪異的僵持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慢得如同沿牆根子往牆頭爬去的蝸牛。
直到一個面相敦實的年輕人來到包廂門口,才打破了這種沉寂。
年輕人壓低了嗓子,用與他年紀相仿的生嫩嗓音說:“吳大哥,就等你了。
” 富商終于改變了保持了足有一刻鐘的坐姿,威逼老鸨蹲在牆角不許動,不忘在拉上包廂門後挂上一把鐵鎖,然後押着鐵良朝車頭的方向走去。
被關在包廂裡的老鸨當然不會這麼輕易就認栽。
門雖然鎖了,但車窗還可以打開。
她拉開車窗,以狡兔般靈活的身手,毫不猶豫躍了出去。
她跳到了火車的外面,盡可能地滞空,然後列車在眼前飛馳,右包廂迎面而來。
在身子下落的過程中,她準确地抓住了右包廂的車窗窗棂,五指的指力令窗棂發出咔嚓的仿若碎裂的聲響。
她憑借這一下足堪完美的空中跳躍,成功從中包廂轉移到了右包廂外。
她從車窗躍進了右包廂,然後悄無聲息地走出右包廂,像一條無聲無息的蛇,慢慢地接近前方押鐵良行走的富商。
富商沒有任何警覺的意識。
他從沒想過被鎖在包廂裡的老鸨竟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内逃脫出來。
當老鸨拈一枚冷針刺向他的後背時,他仍然沒有絲毫察覺。
于是,在潛伏了整整四天三夜後,胡客終于現身了。
在一号車廂的三分之二的位置,問天擋住了冷針,胡客攔下了老鸨! “點火!”胡客大吼一聲,随即朝老鸨發動了狂風暴雨般的進攻。
他雖然右掌中毒帶傷後隻能動用左手,但因為突然從遮掩物後殺出搶了先招,加上吹毛斷發的問天,一上來就以猛虎下山般的氣勢,将老鸨逼得步步退卻。
老鸨并非省油的燈,退到一号車廂的末端,也隻是右掌背挨了一刀,換了别人,像霧寒山上的那些青者,在胡客如此迅猛的進攻下早已嗚呼哀哉。
老鸨對胡客竟然能逼退自己大感吃驚,但她隐隐感覺到,胡客是憋足了一口氣在狂攻,已是強弩之末,隻需勉力再多堅持片刻,就可趁勢反擊。
然而沒等到她的反擊到來,胡客卻忽地抽身而退,朝車頭返奔。
“想跑?”老鸨大喝一聲,拔足朝胡客追去,随手從發髻裡取下兩枚冷針,拈在指尖。
富商和年輕人押着鐵良等在車頭駕駛室的門口。
見老鸨在胡客的身後追趕,富商急忙瞄準胡客的兩側空當開槍。
槍聲在狹小的空間裡爆裂,震得人耳膜鼓蕩。
槍子不長眼睛,老鸨還沒來得及發射冷針,就被迫停下腳步,放倒一張鐵制餐桌,躲在後面。
鐵制的桌面像一面繃緊的鼓,在子彈的射擊下爆響不止。
老鸨在心中默數,六聲響畢,子彈已經用盡。
她探頭一望,見胡客等人鑽進了駕駛室,嘭的一聲,将駕駛室的門摔攏。
她從餐桌後沖出來,朝駕駛室奔去。
然而趕了幾步,忽然間,她嗅到了一股火藥的味道,轉眼一看,一道火線正沿着側壁底角飛快地燃燒,火花四濺中嗤響不斷! 刹那間,老鸨回想起胡客剛才喊過的一聲“點火”。
她這時才明白過來,那是什麼意思。
她的臉上出現了罕見的慌亂,随即用盡全力返身狂奔。
然而“轟”的一聲巨響,有如地裂山崩,就在老鸨的身邊炸開! 刹那間,鐵木紛飛,滾滾黑煙沖天而起,一号車廂在炸藥的爆破力下,硬生生地斷為兩截! 硝煙彌漫中,失去了牽引力的後十節車廂漸行漸止,有兩節車廂脫離了鐵軌,傾翻在地,衆多乘客亂作一團,倉皇翻窗逃生。
與此同時,載有胡客和鐵良等人的火車頭,在颠簸搖晃了數下後,沒有被震出軌道,在蒸汽動力的牽引下,繼續往前行駛。
轉過一道彎後,火車頭消失在了山林的深處,隻留下林子上空一縷粗壯的煙柱。
車頂的對決
富商抹掉了臉上用面粉和豬血糅制的痘印,恢複了本來的面目——吳樾。他就是曾假扮成押送吏潛入八寶洲秘密監獄設法營救萬福華的吳樾。
吳樾是北方暗殺團的主力幹将,又是光複會的成員,另一個年輕人姓張名榕,也是光複會的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