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人頭”。
他的眉宇間滿是硬朗,雙眼瞪視坐在身前的曹彬,如同看見了不共戴天的仇人那般,鼻孔外擴,像野牛一樣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氣。
“你叫什麼?”曹彬提出了第一個問題。
押送吏怒吼起來:“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吳樾是也!”他對曹彬殺害七位同伴的憤怒,在充塞了整個胸腔後,終于找到了宣洩的口子,淋漓盡緻地爆發出來。
曹彬嘴角不屑地一抽:“北方暗殺團?”
“沒錯,老子就是北方暗殺團的成員,你也知道吳爺爺的大名!”吳樾額頭上的青筋一根根地跳起,“你這個滿清的狗腿子,幫着清廷做事,遲早有一天會不得好死!”
“這麼說,你并非暗紮子?”
“什麼狗屁錐子紮子?老子是漢人,堂堂正正的漢人!”
“你混進來想救誰?”
“要殺就殺,要剮就剮,哪來這許多廢話!”
“不肯說?”
吳樾雙腮鼓起,臉部肌肉發橫,一副天塌下來都無所謂的樣子。
曹彬冷冷發笑:“行刺前廣西巡撫王之春的革命黨人萬福華,曾被秘密關押在此處。
我知道有個叫吳樾的人,是光複會的會員,也是革命黨人,你如果真是吳樾,那你就是來救萬福華的了?隻可惜,姓萬的已在幾天前被轉押其他監獄了。
”
“放屁!”吳樾鼻孔一翻,“老子來救誰,關你什麼事?”
曹彬手一揮,抽了吳樾一個響亮的大耳刮子:“在我面前,嘴巴最好放幹淨些。
”
這一掌實在力大,吳樾的左臉頰登時紅腫起來。
但他絲毫不肯屈服,反而更加兇惡地瞪視曹彬:“老子的嘴既不幹也不淨!老子來救誰,關你什麼事?”
曹彬又反手抽了他一耳刮子。
吳樾的右臉頰也跟着腫了起來。
他的嘴角滲出了鮮血,卻振聾發聩地怒吼:“他媽的,老子來救誰,關你什麼事?”他像瘋了似的嘶吼,“關你什麼事?關你什麼事?他媽的關你什麼事?!”
這一次,曹彬選擇了不再理會。
對于這類與朝廷作對的人,他曾經想了很久,始終無法理解。
在他看來,所謂的革命黨人,都是些精神上有毛病的人,都是些徹頭徹尾的瘋子。
他返身走出了刑房,不再理會身後傳來的吳樾“關你什麼事”的嘶喊聲。
當他走完黑漆漆的通道時,身後響起了勝利者的大笑。
那笑聲是如此狂妄,肆掠地張揚在黑暗中,整座地底監獄,都似震顫了起來。
曹彬忽然有了一絲失敗者的感覺。
他自嘲地笑了笑,走到關押胡客的牢房外。
獄司早已派獄卒送來了早粥和鹹菜,所有捕者都沒開動,等着曹彬。
曹彬接過一碗盛好的粥,一邊思索某些事情,一邊漫不經心地吞咽食物。
其他捕者早就餓了,紛紛抓起碗筷,開始謀殺糧食。
吃了幾口,曹彬忽然遊魂回體,垂下頭,用奇怪的目光盯着土瓷碗裡的白粥。
他發現了異樣,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周圍的捕者們,一個接一個地倒下,瓷碗摔碎的脆響,嘩啦嘩啦的,像風鈴的搖曳聲。
曹彬看見彎腰盛粥的獄卒一直弓彎的背,慢慢地直了起來。
他伸出手去,想抓住獄卒,可渾身無力,反而因撲得太猛,腳底踉跄,一下子撲倒在了地上。
他閉眼前的最後一幕,是那獄卒從他的身上摸去鑰匙,打開了牢房的門,朝胡客一步步地走去……
曹彬是第一個醒過來的。
他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原本關押胡客的牢房裡。
那些胡客曾享用過的鎖鐐,一件不少地铐在了他的手腳上。
胡客已經不見了。
不僅胡客,整座秘密監獄裡的犯人都不見了。
劫胡客的人不僅将刑房裡的吳樾以及其他在押犯人全都放走,還把獄司獄卒和禦捕門的捕者們分别鎖入了二十一間黑牢。
在曹彬的眼前,兩行石灰灑成的清秀的字,彰顯在又濕又潮的地上:“禦捕大人,多日押護,辛苦辛苦。
人已帶走,連帶腰牌一塊,碎銀五兩三錢,銅錢一十六枚,切勿挂念。
”落款是“姻小妹拜謝”。
錯愕之間,曹彬仿佛聽到了一串銀鈴般輕快的笑聲,從他耳邊嘩啦啦地飄過。
“姻小妹?”他可從來沒聽說過這個人。
這個姻小妹不但救走了胡客,還拿走了他的禦捕門腰牌,連他身上僅有的五兩三錢銀子也被悉數取走,甚至一十六個銅錢都一個子不落,着實古靈精怪。
千算萬算,想不到最後竟會栽在如此簡單的小伎倆上,而且是栽在一個女人的手上。
曹彬連想死的心都有了。
如果就這樣丢了胡客,怎麼對得起犧牲自己來引暗紮子上當的賀捕頭?想到這裡,他渾身一掙,鎖鐐帶動鐵鍊,嘩嘩地作響。
與此同時,一艘帆鼓的小船,像滄海中的一粒粟子,點綴在煙雲渺渺的長江江面上。
船篷下,胡客于蒲團墊上端坐,神情漠然,一言不發。
一個容顔姣好的女子,坐在他的對面,含情脈脈地、又帶了些怨恨地看着他。
“你的傷好些了嗎?”女子朱唇輕啟。
“你為什麼不說話?”女子黛眉微蹙。
胡客黝黑的臉上,始終沒有半點表情。
他仿若一個聾子,聽不到外界的隻語片言。
“還記得嗎,與我共髻束發時,你曾答應過我什麼?”女子握起胸前的一串項鍊,那是以蔓草紋相纏的水晶璎珞,“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