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田景池,臉上的喜色已經不見痕迹,取而代之的是不易察覺的凝重神色。
自進入景祺閣後,他一直顯得心事重重。
坐了片刻,田景池忽然站起來,開始在回廊裡來回踱步。
末了,他走到一個仙舞者的身旁,緊挨着坐下,瞅了瞅站在回廊口的幾個小太監,小聲地說:“今天總感覺有些不對勁兒,我看……這事還是不要幹了,老老實實地做完法事,就回去吧。
” 假扮成仙舞者的胡客,坐在四個仙舞者的最右邊,田景池的話,一字不漏地聽了進去。
領頭的仙舞者扭頭盯着田景池,壓低聲音說:“我們耗費了多少心血,眼看就要大功告成,這種時刻,你怎麼能說出這等話?” 田景池的喉結哽了哽,又看了看遠處那幾個小太監,歎了聲氣:“好吧,權當我沒有說過。
”他把屁股挪到一邊,後背靠住一根圓柱,單獨坐在那兒,兩隻手緊緊地攥在一起,顯得無比緊張。
所有人又不再言語了,四下裡重歸寂靜。
刺殺
坐了良久,始終不見崔玉貴到來,也不見其他管事的太監,田景池有些不高興了:“怎麼把我們幹晾在這裡?”忽地變了臉色,“該不會……漏了風聲吧?”這一句話壓得極為小聲,以免回廊口的幾個小太監聽見。其餘人聽田景池這麼一說,都擡起了長時間低垂的頭,望了望景祺閣的閣門,臉上露出了緊張的神色。
唯獨之前和田景池對過話的仙舞者一臉鎮靜,壓低嗓音說:“事情做得如此隐秘,絕不可能走漏風聲。
就算真走漏了風聲,在皇城外就該把我們抓起來。
你不要胡猜亂想,再等等看。
” 話音剛落,就聽見回廊口幾個小太監異口同聲地喊道:“見過耿公公!” 一個太監走進了回廊,正是之前領田景池等人入宮的耿公公。
田景池立馬站起:“見過公公,您可算來了。
” “崔公公他老人家有事在身,眼下是來不了了,就由我帶你們進去吧。
”耿公公說,“田師父,把你的人都叫上,随我來。
”說完頭也不回地朝景祺閣背後的小院走去。
田景池等人急忙收拾器具,小心翼翼地跟上。
來到閣後小院的空地上,首先竄入眼簾的是一口淺白色的漂亮窄井。
這口窄井正是吞噬珍妃性命的八寶琉璃井。
從外形看,八寶琉璃井通體混白,别具一格,在一叢翠竹的依傍下,透出一股異域風情,乃是紫禁城中一處較為特殊的景緻。
若非當年珍妃死在此地,就憑八寶琉璃井的景緻,景祺閣也不至于淪落到如今這般清冷蕭索無人問津的地步。
見到八寶琉璃井的第一刻,田景池等人心頭都禁不住一跳。
這口井的井口實在太窄小了,稍胖一些的人必定被卡于井口,瘦削的人若不小心掉下去,連掙紮的空間都沒有。
聯想到當年珍妃被推入井中,在井下垂死掙紮的情景,田景池等人頓時不寒而栗。
離八寶琉璃井不遠的地方,搭建起了一方禦覽台,台面的正中央擺放着一把精緻大氣的寬椅,鋪着柔軟的金色緞墊,想必是供慈禧從高處觀看法事所用。
田景池要做的是一場陰事法事。
道教的陰事法事有許多講究,其中必須遵守的一條,就是在陽氣最重的午時準點開壇。
離午時尚有一段時間,此時的小院内寂靜安甯,空無一人。
雖然時辰尚早,但開壇前的各項準備工作必須提前做好。
田景池招呼兩個道童把帶來的器具一一取出,按照内兩儀中四象外八卦的方位,圍繞八寶琉璃井擺置整齊,并不斷地做細微的調整,直到他滿意為止。
當準備好一切,所有人都坐下來歇氣時,一隊腰挂佩刀的大内侍衛小跑進了小院,将禦覽台四周團團護衛起來。
又過片刻,另一隊侍衛進入小院,層層站樁,把守各處門徑和通道。
再過片刻,一些宮女太監走入小院,手捧鮮花、盆栽等物,将禦覽台布置得十分漂亮,還擺上了精緻的茶具,似乎慈禧來此并不是觀看陰事法事,而是為了聽曲看戲。
田景池等人按耿公公的要求,挪到小院的西北角,最後一次整理穿着打扮,然後靜候慈禧的到來。
等候的過程中,所有人都沉默不言。
良久,之前和田景池對過話的仙舞者忽地壓低聲音說:“記清楚了,是最後一句‘急急超生’,是第二遍,千萬不要出差錯。
”其他人都會意地點了點頭。
胡客不懂這話的意思,但觀察田景池等人,臉色全都緊張無比。
尤其是田景池,臉色發白,額頭上竟冒了一層虛汗,怎麼看都不像是因為要在慈禧太後面前做法事而緊張,倒像是要上刀山下火海一般。
午時到來時,一聲“太後駕到”,所有人齊刷刷地跪伏在地上。
慈禧在一班太監宮女的簇擁下,一步步登上禦覽台。
踏上最後一階時,慈禧忽然趔趄了一下,驚得身後的李蓮英和崔玉貴同時“啊喲”一叫,伸手攙扶。
慈禧的臉色有些奇怪,沖李蓮英尴尬地一笑,入座正中央的寬椅。
所有人齊聲道:“老佛爺吉祥,老佛爺聖安!” 慈禧微微擡了擡手,李蓮英會意,讓所有人免禮平身,然後沖禦覽台下的耿公公點了點頭。
耿公公快步走到西北角,吩咐田景池等人:“該你們上了,可千萬别搞砸了!” 田景池深吸一口氣,整了整道袍的邊角,當先走出,兩個道童一左一右侍行,四個仙舞者随後。
先前說過話的仙舞者一邊走一邊低聲說:“孝通兄、士元兄、默庵兄,眼下已無回頭路可走,唯有一心向前。
清室興亡,大業成敗,皆在此一舉!” 這番話雖然小聲,卻鄭重莊嚴,尤其是“清室興亡,大業成敗”八個字。
話中的意思再明顯不過。
胡客證實了心中的猜想,田景池這一行人,果然暗藏其他目的,多半也抱有冒死犯上之心。
胡客忽然感到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