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工商稅,說拆遷影響了他們生意,收稅的工商管理人員有好幾個被打傷了,他氣憤地說:“這些人簡直就像天安門廣場的暴徒,我請求縣公安局派警察幫助我們鎮壓。
”黃以恒說:“你怎麼能把人民群衆說成是暴徒呢,要做耐心細緻的思想政治工作,要讓人民群衆充分理解五八十工程,要讓人民群衆自覺地支持和服務于這個大局。
”淩局長火上澆油說:“除非你把他們都提撥為科局長,直接歸你指揮了,他們才能服從大局。
你不派警察,我隻能對你說實話,下個月工商稅要減少八十萬,我已經做好了下台的準備,不過你要是撤了我的話,隻會越收越少。
”黃以恒坐在那裡不支聲了,他過了一會兒才說:“淩局長,我知道你們工作很辛苦,但是為了合安的改革發展,我們隻能這樣了,工作慢慢做。
我将抽出時間來跟你一起下去收稅,另外再讓縣電視台、電台、報紙加大對五八十工程的宣傳力度,但絕對不能抓人。
”
坐在一旁冷場了好半天的吳成業插話說:“前些年省委魏廷旺副書記來的時候,你不是讓公安局抓人了嗎?我今天也是來申請派公安協助我們抓人的。
”
黃以恒說:“老吳呀,你是一個老知識分子了,怎麼能說這樣的話,這次天安門事件後,還能輕易出動警察嗎?你這不是存心想讓我縣安定團結的大好形勢毀在我手裡嗎?”
吳成業眼鏡摔裂了,他從碎裂的鏡片裡看到的黃以恒也是一種分裂的形象,于是就說:“反正合和醬菜廠的工人已經将我的眼鏡打碎了,下一步他們就準備将我的骨頭打碎,如果你再不派警察加強力量,我隻好先申請你賠我眼鏡,然後再賠我骨頭。
”黃以恒說:“你為什麼不去找老鄭?”吳成業說:“鄭天良現在是副縣長,不是醬菜廠廠長,也不是馬壩鄉鄉長,局面失控了,我當然向你求救,老鄭是無權調動公安的。
”黃以恒說:“你先回去,我馬上跟老鄭商量這件事的處理辦法。
無論如何,月底,一年要将道路讓出來!”
淩局長和吳成業還沒走,财政局李局長進來了,他一進來就喊道,财政上已經分文沒有了,都用去“三通一平”了,老幹部的醫藥費,還有下個月的工資,怎麼辦?我的縣太爺!吳成業臨走前丢下了一句話:“羊不吃草,想吃樹葉,它爬到樹梢上後,才知道要付出代價。
”
黃以恒還沒弄懂這話的意思,吳成業已經走了,淩局長李局長更是一頭霧水,他們的理解能力局限在人民币的圖案的設計上,這與他們的職業有關。
鄭天良身上有許多農民的習性和鄉村獸醫的拙樸,他習慣于在一條直線上思考問題,又喜歡在一條直線上解決問題,他一直活在一個平面中,他生活在鄉村土地上,土地的一覽無餘成為他的一種不可抗拒的性質。
所以,他在當官十幾年後,還是那般容易讓人一眼看透,就像一桶透明的水。
比如說在反對黃以恒的租賃承包合和廠這件事上,人們就一眼看出了他對合和廠的個人情感,而且捍衛得毫不含蓄,捍衛得理屈詞窮,這就是他的直線思維的必然結果。
黃以恒找來了鄭天良,他在沙發上坐定後,黃以恒照例坐在他身邊的另一張沙發上,以保持永遠平起平坐的格局。
鄭天良卻照例表現出對五八十工程的異議,他說:“五條大街一起建,影響到近一百多家工商戶,四百多戶居民,十一個大大小小的工廠,稅收大幅度減少,縣财政眼看就要斷炊,錢,錢從哪裡來?我早就跟你提醒過,但你是一把手,就是不想對我的善意發揚一下民主。
工業區現在是四面楚歌,有三個工程三個月開不出建築費,工地的工人們要到縣政府食堂吃飯,這些工作我可以幫着做,但錢怎麼辦?自來水廠說管線的錢不到位,馬上就要停水,他們已經頂不住了。
你想過沒有,我們縣三十八萬老百姓現在每人要背上八千塊錢的建設債務,而現在每人年均收入隻有六百多塊錢,如果讓他們還清這些建設債務,不抽煙不喝酒不買衣服不娶老婆,全縣老百姓要還十二年。
你這不是大躍進那一套又是什麼?”
黃以恒靜靜聽鄭天良将牢騷發完,然後問他一句:“你講完了?”
鄭天良說:“我當然沒講完,但這些就夠了。
”
黃以恒照例先給他遞去一支煙,又點上火:“終于輪到我能說話了”,他永遠是舉重若輕地說:“關于五八十工程的事,現在再說是毫無必要的。
天塌下來,我一個人頂着,資金的問題、社會穩定的問題由我來解決,而工業區的建設,你去解決,這是分工,也是職責。
我今天找你來,就是讓你去做一下合和醬菜廠的工作,讓工人們立即撤出工廠,全和廠在馬壩的新廠房我已經看過了,比現在的合和廠氣派得多。
我覺得這個廠的職工是會聽你指揮的,再說啤酒廠的建設也是你負責的。
老吳的眼鏡都被工人們打碎了,這還像話嘛,但有一點我們必須保持一緻,也就是無論如何不能激化矛盾,要做耐心細緻的思想工作。
馬上我還要去省裡跑資金。
這事我就全權委托你了。
”
鄭天良說:“工作我可以去做,但是他們提出的條件我答應不了。
”
黃以恒說:“條件你可以代表縣政府跟他們談,我們人民政府不要忌諱人民向政府提條件,隻要撤出工廠,什麼都可以談,就像隻要台灣承認一個中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