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鶴齡一定要介紹西郊的一處亂墳崗上的江可馨墳墓的大緻方位,因為江可馨被槍斃後确實被埋在了西郊,隻是具體位置不詳。
這倒是事實。
宣中陽隻參加了江本仁先生到合安的歡迎宴會與歡送儀式,具體事宜全都由鄭天良一手安排,宣中陽說他目前主要是抓農村的稅費改革工作實在抽不出身,輿論界普遍認為這是宣中陽對賣啤酒廠消極态度。
有葉正亭書記的支持,鄭天良當仁不讓,賣啤酒廠就無疑是賣掉了他十多年來的纏繞在身上的委屈和恥辱。
按照事先的計劃,鄭天良先帶江本仁和孔令根考察了啤酒廠,啤酒廠強打起精神,硬着頭皮地彩旗招展鼓樂暄天地歡迎江本仁先生到來,本來已經停産的車間繼續生産,一派熱火朝天的景象,廠房寬敞雄偉,儲罐也擦得一塵不染,廠内外到處是一片繁榮昌盛。
江本仁連連說好,而且對工業區的環境也贊不絕口,隻有孔令根默不作聲,鄭天良一上午都在關注着孔令根的臉上的氣象指數。
孔令根對鄭天良說要看啤酒廠的有關資料還要對設備進行重新檢測和評估。
鄭天良說啤酒廠已經經過省市權威部門進行評估過了,目前這個廠的資産總值是一個億。
孔令根笑着搖搖頭。
鄭天良幻想蒙一個億過來就能還清啤酒廠所有的欠賬,但孔令根顯然比鄭天良更加精明。
下午聽沈一飛彙報和介紹啤酒廠的建設與發展的情況,其中百分之八十以上是虛假的,諸如年産量五萬噸,年實現利稅六千萬等等。
這時鄭天良插話說:“這是指最好的年份,現在利稅不到一千萬了,所以才協議轉讓産權,以實現啤酒廠的第二次騰飛。
”江本仁先生在聽完了彙報後說:“我已經同意收購合安啤酒廠,在這裡生産名牌中飛啤酒,具體事宜明天由我的助理孔令根先生代表我全權談判,也同意鄭先生提出的簽署正式轉讓文件的方案。
”
第二天上午,鄭天良陪同江本仁和孔令根一行來到了縣檔案局會議室聽取檔案局長陳鶴齡介紹江可馨在合安的經曆。
一走進檔案局會議室,一幅高一米二寬八十公分寬的黑白照片已經裝裱在檀香木的鏡框裡,鏡框裡的江可馨美麗而清秀,眼睛又黑又亮,這是她被軍管會抓到縣裡松綁後拍的第一張照片,而另外一張五花大綁驗明證身的照片則不能拿出來。
此時,江可馨正以冷靜的目光注視着離别了半個多世紀的哥哥江本仁,江本仁一見到妹妹的照片,嘴唇哆嗦着,終于,老人扔下手杖,禁不住抱住妹妹的照片失聲痛哭起來。
老淚縱橫的臉上抽搐痙攣起來,鄭天良扶住老人,勸老人家不要激動,坐下來聽陳局長介紹江可馨的詳細情況。
老人落坐後,陳鶴齡局長開始介紹。
這是一位頭頂已經完全光秃的老局長,整天埋在故紙堆裡,沒見過世面,更沒有說過今天導演好了的台詞,所以心有些虛,他沒說話臉已經紅了,鄭天良提醒他說:“陳局長,你就詳細地介紹吧,江本仁先生來我縣投資,與她妹妹在我縣的經曆有很大的關系,你一定要滿足老先生的願望。
”
陳鶴齡毫無必要地咳嗽了兩聲,有些掩飾緊張的樣子,他說:“江可馨小姐是一九四八年因不願參加内戰而自動逃離了國民黨軍隊,在界牌鄉玄慧寺以避戰亂,其間她以自己高明的醫術救助鄉裡百姓,看病送藥,無微不至,與鄉鄰關系很好,鄉鄰們也常以米面和糧油接濟江可馨,逢年過節,邀江可馨到家裡吃飯,與當地老百姓結下了深厚的感情。
一九四九年春解放大軍渡江時,江可馨還幫助過解放軍救治傷員。
一九五0年人口普查時,查明其身份是上海靜安衛校畢業,其時她一直惦記在上海生病的哥哥,但由于戰亂,音訊全無,所以江可馨就留在合安參加了革命工作,在縣醫院當護士。
一九五一年春患瘧疾,因國民黨和美國政府對新中國實行封鎖,在缺醫少藥的境況下,不治身亡。
逝世後由政府棺葬在縣城西郊墳地,由于江可馨墳墓無人祭掃,因而也漸漸位置模糊,但大體方位在東北角。
根據縣委縣政府的指示,檔案局找到了江可馨的照片,這張照片是江可馨獲得新生後在縣城照的,現放大贈交江本仁先生,以慰思親之情。
本縣對江可馨照顧不周,還望江先生多多包涵和寬恕。
”
江本仁老先生聽完了介紹後顫顫微微地站起來對着在坐的各位深深鞠了一躬,又對着自己妹妹的像鞠了一躬。
他抹着枯澀的眼淚:“感謝合安縣政府讓我了卻了尋找妹妹的心願,感謝合安政府和鄉親對妹妹的照顧和體恤。
妹妹雖已故去,但她亡靈有知,當與我一樣感激涕零。
”說完老人又鞠了一躬。
鄭天良代表縣委縣政府将江可馨的像片交給江本仁的時候,老人家又一次哭了,他不停的摸着妹妹的臉,将像片貼在胸口上,嘴裡嘟嘟囔囔的說着:“妹妹,我對不起你,我有罪呀!”
孔令根将這一激動人心的場面一一記錄在錄像機鏡頭裡。
在西郊亂墳崗上,江老先生面對着一片被荒草淹沒了的亂墳,将一瓶白酒橫灑在地上,然後又親手點着了紙錢,老人的手在風中顫抖,眼中已經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