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或許是因為“莫非……”這種預感應驗了,抑或是感情對這個并非猜測的事實還不能适應,抑或是愣住了……總之,伊織一動不動地呆呆地望着天花闆。
黑暗的房間裡顯現出天花闆。
中間雪白地浮現出白色塑料制的電燈罩。
“我……,沒有這種意思,絕對地……,隻是,宮津強硬地要将我送到飯店……”
于是,笙子再次緊緊地摟住伊織,将臉埋在他的胸前說道:“求求您,您要理解我。
”
笙子的軀體整個地埋在伊織的懷中。
猶如小鳥庇護在父母的翅膀下,笙子全身被伊織的胳膊摟着。
然而對于伊織來說,這卻像是一個與自己沒有關系的物體。
盡管從胸到四肢都緊緊地接觸着,然而卻猶如抱着一個沒有流動血脈的偶人。
伊織自己也為自己情緒的突變而吃驚。
當聽笙子說她和宮津發生過一次關系的一瞬間,他感到對方突然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伊織感到十分狼狽,不知道該怎樣回答她這句話。
然而最感到驚慌的或許不是頭腦而是軀體。
剛聽到這話的一瞬間,伊織的腦中想到了“果然”,也想到了“還是”。
然而,身體似乎并不能如此靈活地接受這些。
軀體似乎比頭腦更笨拙,更誠實。
伊織故意輕聲咳了咳,将自己放在笙子頭下的手慢慢地抽了出來,然後稍稍挪了挪身體,仰卧着。
“生氣了?”
“沒什麼……”
“這聲音拖得真長”,這樣想着,在回答的同時,“真讨厭啊”的心情在全身擴展開來。
“但是,真的沒有辦法。
因為他說,要不讓他進屋,他就堅持不回去……”
在伊織聽來,笙子的辨解就像是從餐廳鄰座傳來的男女的對話。
聲音雖然是從身旁傳來的,然而這言詞卻與自己沒有關系。
“我,真的不想這樣做,絕對地……”
笙子又哭了起來,然後點了點頭。
“我很痛苦。
我苦悶,決心如實地告訴你。
”
“……”
“我做了這種事,不能騙你。
對吧!”
伊織被逼無奈,輕輕點了點頭。
“原諒我吧!但是,我愛你,非常愛你。
”
笙子将頭抵在伊織的胸前擺動着。
與此同時,淚水落在伊織的胸脯上。
伊織克制着想要為她拭去淚水的沖動,依舊仰卧着。
“理解我吧!”
應該理解,伊織這樣勸說着自己。
即使笙子被奪走,她真正愛的還是這個自己,而且這種心情至今仍沒有改變。
所以,她才老實地坦白并道歉的。
盡管連這些都很明白,然而伊織心裡還是覺得無法表示同意。
笙子的嗚咽仍在微暗中持續,然而聲音卻已逐漸降低,變成輕微的抽泣,僅剩下嬌小的肩頭在不斷地顫抖。
剛才還無法預想的安靜突然籠罩在床上。
幾點了?盡管正在聽着重大的表白,然而自己卻在想着時間。
伊織一邊對此感到可笑,一邊看了看床頭櫃的時鐘。
十點二十分。
吃完飯回到房間是九點半左右,兩個人在一起還不到一個小時。
伊織吃驚地想,這麼短短的時間裡,自己的心情和笙子的狀态都完全發生了變化。
“快點……”
伊織一半說給自己聽似的,支起了上身。
“您要幹什麼?”
笙子慌忙問道,然而伊織毫不理睬地起床了。
“等一等,您理解我了吧?”
“……”
“您原諒我了吧?”
伊織現在仍然不想做出任何回答。
不論笙子被奪走還是被宮津所強迫,這件事無論怎樣都無所謂。
現在他隻想快一點離開這張床。
伊織默默地穿上睡袍進了浴室。
他也沒仔細看,就突然放出淋浴,被熱水所驚醒,趕忙加上冷水,讓水從頭上倒灌下來,喀吱喀吱地擦洗起來。
這樣重複了數次,他才停止淋浴,開始用毛巾擦拭全身。
然後,他穿上睡袍來到客廳,打開了電視機,盡管沒有特别想看的電視,但他仍擰大了音量。
正這樣喝着白蘭地時,笙子出現了。
她已穿上衣服,頭發也梳理整齊了。
也許是因為哭過的緣故,眼睛周圍有些浮腫。
“給你沏杯茶吧?”
“不,不用了。
”
伊織目不轉睛地看着電視回答道。
笙子像躲避光亮似地背着臉坐在前面的沙發上。
伊織覺得這情景似曾見過。
戀人被别的男人奪走,女人坦白了這件事,兩人面面相觑地坐着。
男人聽了女人的坦白後,一邊認為沒有辦法,一邊卻仍難以諒解。
能諒解我嗎?女人半信半疑地低着頭。
這一幕是電視或以前看的電影裡的,還是在小說中讀到的?似乎自己還曾想象過,倘若這種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該怎麼辦?他想,現在正是處在這個時刻,但又覺得像在做夢,懷疑自己是否果真處于這種狀态。
這樣過了幾分鐘,當畫面變成廣告時,笙子站了起來。
“那麼,我回去了。
”
伊織心裡想挽留她,可卻找不到合适的語言,于是他也跟着站了起來。
“對不起了。
”
相互面對面地站立着,笙子這樣低聲說道。
那表情就像是吐出了心中的疙瘩,舒了一口氣。
“那麼,我回去了。
”
笙子望着伊織,像是在征詢同意。
那神情宛如在懇切地訴說:現在我想要一句溫柔的話語。
猶如被這眼神所誘惑,伊織将手放在笙子肩上。
“送你回公寓吧!”
“不用了,還早。
”
“那麼,小心點……”
就這樣面對面地站着,他感到笙子像是又要哭出來,将手從肩上拿了下來。
笙子猶如躲避光亮似的,用手擋着眼角說道:“明天東大的宇土教授到事務所來,然後,東營建築公司的村上先生下午……”
“我知道了。
”
伊織點了點頭,笙子這才露出了笑容。
這笑容是如此天真爛漫,簡直無法想象出,就在剛才她還在坦白自己被别的男性強暴。
“晚安!”
笙子說完便轉過身去,背對着他走向門口。
望着她那平坦的肩和小巧的臀,伊織腦中再次浮現出宮津的面容。
她的肩和腰,正被宮津摟抱着……
這樣想時,笙子已經穿好鞋子回過頭來。
“晚安!”
笙子點點頭出去了。
高跟鞋輕微的聲音在走廊上回響着,逐漸遠逝了。
當确認這聲音已消失後,伊織鎖上了門。
回到房間,電視的畫面已變成白襯衣飄拂在風中的廣告。
伊織到自來水池那兒喝了口水,回到沙發邊。
他這時的心情很奇妙,既似疲憊不堪,同時卻又很興奮不已。
伊織心緒不甯地點燃香煙,喝盡了杯中剩餘的白蘭地。
“到底還是……”
伊織獨自一人嘟囔着,獨自一人點着頭。
現在回想起來,回來時笙子的态度和宮津的樣子全都有些怪。
本來這事隻要稍稍注意就能夠明白。
之所以沒察覺是因為自己太疏忽。
然而,比疏忽更加不可饒恕的,是這次本不該讓笙子去旅行。
當向他請假時,隻要說一句“不行”,就可以解決了。
走之前的晚上,隻要對她說“我希望你别去”,也還來得及。
然而自己非得要表示寬容,打腫臉充胖子,硬是逞強:想去就去,即使沒有笙子也無所謂。
結果事與願違。
但是,笙子又為何會被搶走了呢?雖說是宮津強行做的,她無法逃脫,可若真的有戒備心的話,會避免不了嗎?盡管是宮津強行進屋,可正因為有能夠進入房間的空隙,他才能得以進去吧?
他并非不理解笙子如實向他坦白的心情,但伊織總覺得奇怪,其中卻沒有一句指責宮津的話。
如果真的憎恨他,難道不應該覺得更懊悔,并想方設法向對方複仇嗎?
或許笙子盡管憎恨宮津強迫她,但卻承認他的熱情。
大概正是因為她自己天真,所以才導緻這樣的結果。
他自語道:“太随便……”,但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笙子旅遊期間,自己和霞在旅館裡享受了激情的果實。
要說太随便,自己也犯有同樣的罪過。
首先,笙子之所以要去旅遊,就是因為她察覺到霞的事兒。
菖蘭燃起了嫉妒睡蓮的烈火,而點火者正是自己。
“真弄不明白。
”
伊織再次歎息,在已經喝光的杯子裡斟上了白蘭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