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若,似乎隻當他們是一對相愛的男女前來旅遊。
飯後大家一起照了相。
伊織開始擔心照片将來可能被日本的熟人看到,但轉念一想,既來之,則安之,于是橫下心來,和霞并排坐在一起。
當夜,他們住在東野事先替他們定好的飯店。
飯店風格古樸,位于車站附近。
第二天參觀了東野的瓷窯後,開車浏覽了弗裡斯一帶。
在荷蘭,無論城市多麼小,必有美術館和博物館,珍藏着古老的藝術品。
這一點實在令人佩服。
日本人似乎很少到這裡來,過往的行人幾乎都要看霞一眼。
“你穿着和服,他們很少見過吧?”
“不過,他們都似乎對腳感興趣。
你看,剛才過去的那個人也是奇怪似地看我的腳呢!”
的确如此。
外國人不穿木屐,因此看霞腳穿草履,步伐輕快,好像很稀奇。
走完一條街,周圍立刻現出一片平原。
寒風掠過光秃秃的白楊樹,周圍景色冷氣襲人,近似日本的初冬天氣。
不過,日本人生活在狹窄的島國上,也許更喜歡這種荒涼。
太陽西斜,他們欣賞着巨大的夕陽沉沒在平原盡頭,回到了萊瓦登。
晚上,他們去位于城邊的餐館就餐。
餐館頂着一個芭茅房蓋,給人的感覺像是由農房改建成的,可裡面卻由結實的粗柱支撐。
包括夫人在内,四個人在這裡一起用餐。
伊織産生了一種錯覺,好像他和霞已是多年夫妻。
霞也總是像妻子稱呼丈夫似地稱伊織為“你”。
此時此景,這種稱呼絲毫不顯生硬。
第三天上午,他們從萊瓦登車站乘電車返回。
東野前來送行。
四天來,一直承蒙東野關照,而他對霞的接待極其自然,沒有發生任何難堪的現象,伊織感到非常高興。
伊織再次表示感謝。
他本想最後再叮囑他一句:“别跟任何人說到她”,但轉念一想,這已完全沒有必要,于是沒有再說。
“終于隻有我們兩個人在一起了。
”
他雖然并不嫌棄東野,但這時确實産生了一種輕松的感覺。
“今晚在阿姆斯特丹再住一夜,明天上午去維也納。
”
霞聽後點點頭問道:
“今天星期幾?”
“我們星期三到這裡,大概是星期六吧……”
鐵路兩側,灰朦朦的天空下,隻有一望無際的平原。
伊織望着窗外的荒涼景象,突然想起東京的妻子和笙子。
霞緘默無語,一直望着窗外。
在他們二人世界歡樂的旅遊間隙,兩個人各自想着心事。
從荷蘭北部返回的第二天,伊織和霞搭乘上午十點的航班離開阿姆斯特丹,前往維也納。
他曾多次來過歐洲,但卻從未到過維也納。
他一直想去看看,但總是因為日程安排不開而錯過機會。
這次下了決心,除了荷蘭以外,一定還要去維也納看看。
“我總覺得有點奇怪……”
上了飛機之後,霞像剛想起來似地笑着說道:
“到歐洲來旅遊,隻去荷蘭和維也納,總有些不對勁。
”
“現在人們旅遊時不再喜歡緊緊張張地東跑西颠。
與其如此,不如隻去一個地方仔細遊覽,既安穩,又能學點知識。
你是不是覺得巴黎或别的地方更好?”
“不,我很滿意。
看到荷蘭的鄉村,旅行很愉快。
維也納我也很早以前就想去。
但是為什麼要來荷蘭和維也納呢?我總覺得有些不可理解。
”
經她一問,伊織也有同感。
荷蘭是因為有東野在,維也納是早就想去,僅此而已。
總之,這次出國旅遊,他想遠離工作,随心所欲地玩一玩,所以也就随心所欲地這麼定了下來。
“從維也納的大森林回來後,再聽一場絕妙的音樂會,那該多好呀!旅遊指南上好像寫着,那裡有一座夏布隆宮,可以和巴黎的凡爾賽宮媲美,對吧?”
除此之外,伊織腦子裡的維也納卻充滿着華麗和滅亡相互交織的輝煌。
過去的維也納曾是統治全歐洲的哈布斯堡王朝所在地,權勢和豪奢顯赫一時,如今的奧地利再也見不到昔日的蹤影,隻是在西歐和東歐文明之間奄奄生息。
也正因為如此,他才覺得這裡還保留着曆史上極其燦爛的西歐文明的最後韻味。
換句話說,它正像熟透的柿子那樣甘美,又像落日的光輝那樣絢麗。
“這座城市雖然沒有經曆過大發展和大動蕩,但依舊豪華壯麗,像是一直靜靜地等待着毀滅。
”
“就像日本的京都吧?”
“維也納也許可以算是西歐文明的最後堡壘了。
”
伊織沉默了。
自己之所以憧憬日薄西山的維也納,也許是因為意識到自身毀滅的緣故。
下午一點鐘,飛機抵達維也納。
也許是維也納四面環山的緣故,這裡比阿姆斯特丹稍暖和些。
但是,已是晚秋季節,天空下仍顯得冰冷靜寂。
伊織認識這裡T貿易公司分公司的經理木崎,曾告訴他要去維也納,但沒說具體日期。
他也是個爽快人,如果告訴他,他肯定來接,又要給他添麻煩。
況且,這次是和霞在一起,因此他決定到達以後再和他聯系。
飯店已經事先委托旅行社預定好,位于市立公園前。
在飯店吃了一頓過點的午飯,兩個人乘出租車沿着人稱古老城堡城牆舊址的環形路遊覽了一圈。
歌劇院、美術館、國會大廈、普魯克劇院等維也納的主要建築物幾乎都建在沿路兩側。
環行一周,大體可以看到城市中心部的全貌。
維也納屬德語系,據說那裡的德語比德國的德語還要美。
但伊織說不好德語,所以用英語和司機交談。
轉完一圈,下了出租車,步行到維也納的象征斯拉方教堂,然後又沿着繁華街克魯特納大街逛了一圈。
四周環山,高大建築物鱗次栉比,因此感覺風不太大,而落葉卻沙拉沙拉地飄落在道路兩旁。
人們都穿着厚厚的大衣,其中有人還把雙手插進胸前的筒狀暖手套裡。
他們看着兩旁的商店,漫步走到歌劇院附近,發現短短的白晝已近黃昏。
兩個人沿着環城路往回走,瞻仰了市立公園角落裡的舒伯特肖像,又在公園的小餐館裡休息片刻。
室外風寒刺骨,樹葉飄落在木桌上。
他把演奏音樂的人喚到身旁,讓他給彈了一曲維也納華爾茲。
聽着聽着,霞悄悄靠在他身上。
“真快活!”
伊織默默地點點頭,霞的手伸進了伊織大衣的口袋。
“謝謝……”
霞也不知要感謝誰,隻是禁不住想說這麼一句。
忽然擡眼一看,餐廳内亮起了燈,天色突然暗了下來。
“我不想回去了……”
伊織點頭表示贊同。
他做夢似地思索着:如果兩個人不回東京,那該多好呀!華爾茲樂曲演奏完畢,周圍已經夜色深沉。
公園裡點着路燈,他們漫步在林中小路,欣賞着浮現在燈光中的約翰·施特勞斯雕像。
據說施特勞斯生前有好幾個女人。
也許是為了表現這一點,在施特勞斯雕像周圍點綴着好幾個裸體女人的雕像。
“像你……”
“什麼……”
伊織反問道。
霞眼中含笑,已經踩着枯葉,沿着小路向前走去。
她豎起大衣領,腰間松松地系着腰帶,纖弱的腰部緩緩地左右搖擺。
出了公園,街上一派夜景,商店櫥窗的各式裝飾物在燈光中閃閃發亮。
“如果說大街也有顔色,那麼維也納就是一種濃烈的綠色。
”
正值晚秋,綠色并不濃重,但走在大街上,确實産生這種感覺。
“歌劇院和威爾伯登大廈一類的建築都是金黃色,正好和這種墨綠色相得益彰。
”
“你是說墨綠色……”
“你不覺得墨綠比濃綠更貼切嗎?”
“那你說,巴黎的大街是什麼顔色?”
“巴黎可以說是葡萄酒色,而倫敦可以說是一種深紫色或草莓藍色。
”
“美國的城市呢?”
“舊金山該是一種天藍色或淺粉色吧!總之是絢麗的色彩才比較合适。
紐約的顔色呢,似有卻無,什麼顔色都行,也許很多顔色混合在一起才能表現紐約的特點。
”
“東京是什麼顔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