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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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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也一樣。

     桌子和椅子靠牆擺着。

     他睜開疲憊的雙眼,低頭望着地闆上那道最大的縫隙,地上擱着一桶白色的膩子粉。

     今天,我必須把這道縫隙填上。

    隻要把這道該死的東西封上,從明天起我就能活下去了。

     他忙活起來。

     他把厚厚的膩子塗在地闆上,一大片地闆不久就變白了。

    他專心緻志地幹着,注意不放過每一道縫隙。

     他覺得心情逐漸開朗起來,潔白的地面讓他感到開心多了。

     膩子多的是,而且都是他一點一點積攢起來的。

     午餐的時間過了,臨近黃昏時,他還在忙着,完全沒有疲勞的感覺。

    他真真切切地感到,自己正在做一件正确無比的事情。

     需要塗抹的地方太多了,他手拎着桶,仰頭站起身來。

     窗戶的縫隙、窗簾的縫隙,還有壁櫥的縫隙。

     凡是視線所及之處,他一處接一處地用膩子塗滿。

    白色的線條在房間中縱橫交錯,即便如此,他依然沒有停下。

     他從未感到過這樣爽快。

     我早該這麼做了,他想,今後我再也不必擔心縫隙了,我要親手把這些恐懼的根源全部塞滿,親手開拓屬于我自己的人生。

     當他在浴室中忙着塗抹破碎的瓷磚時,電話鈴聲響了起來。

     此時,家已經籠罩在清一色的潔白之中。

     “喂……”他的聲音從未這麼洪亮,他得意洋洋地拿起電話,心境好得仿佛受到了來自全世界的祝福,不管電話那頭是誰,他都想告訴對方自己此刻的心情。

     那是一通長途電話,聲音中夾雜着“沙沙”的噪音。

     對方告訴他:住在鄉下的母親不幸去世了。

    

09

他豎起外套的領子,将紐扣嚴嚴實實地扣上,動身啟程趕往故鄉。

     車窗外的風景緩緩地向後退去,時光仿佛再次回到了從前。

     很早以前,他的父親便離開了人世,母親則孤身一人住在老屋中。

     難道我還是無法從對縫隙的恐懼中逃開嗎? 看着人們給棺椁填土,他呆呆地沉思着。

     忽然,他看了看自己的雙手,他的指甲縫裡還嵌着殘留的白色膩子。

     這也是縫隙準備用來對付我的陰謀嗎?難道我一生都無法從縫隙中逃出去嗎? ……那個兇案就發生在我們家倉庫的後面。

     母親的臉上還挂着說這句話時的表情,但她已默默地長眠了。

     倉庫不存在了,再也沒有人整理老屋的小院。

    或早或晚,這處宅子将被賣掉。

     天空中飄起陰冷的雨,他朝那座從幼時起,每逢周末便喜歡獨自一人散步的荒野走去,山上景色如舊。

    在三五個疏疏落落的前來吊唁的客人中,他發現了一張似曾相識的面孔,是那個他曾在荒野中邂逅,并有過一次簡短交談的少女,現在已是成熟的女人了。

     他不禁感到驚訝,同時又感覺這樣的重逢似乎也在意料之中。

     女人站在那裡,臉上依然挂着昔日與他交談時的表情。

     他朝她走過去。

    那時,她曾主動向他走來。

    他明白,現在該輪到他主動了。

     “好久不見。

    ” “是。

    ” “你什麼時候到這兒的?” “我一直住在這兒。

    ” “是嗎?” “你母親是怎麼死的?” “大概是心髒病發作。

    她在後院通向廚房的入口處昏倒了,被人發現時已經沒有意識了。

    ” “後院?” 她若有所思地朝他家的方向望去。

     他也朝那個方向看去,兩人一起眺望着那個早已不存在的倉庫。

     不知是誰先邁開腳步,在這個臨近冬末的時節中,兩人緩緩地向山野走去。

     “你爸爸最後……”他停下來。

     “為什麼會那樣?” 直到這時,女子依然面無表情。

    她不動聲色的樣子令他既感到一絲對往昔的懷念,又心生羨慕。

     她生活得怎麼樣,是一個人嗎?他正在考慮自己是否應該開口向她詢問,卻怎麼也張不開嘴。

     “你知道嗎?” 突然,女子低聲問道。

     “什麼?” “你找的東西,可能我也一直在找。

    ” 女子一本正經地答道。

    他不知所措,不知道自己應該回答什麼。

     “你怎麼知道?” “我不知道。

    或許是看見倉庫的緣故。

    ” 此時,從女子穿的靴子下響起難聽的幹草聲。

     “你在找的是這個吧?” 女子嘟哝着。

     “什麼?” 他仰起臉來,眼前是她的面孔。

     她的面孔上有一種他從未見過的東西。

     缺口。

     是他一直尋找的黑暗。

     女子笑了,她第一次露出笑容。

    在她小巧潔白的牙縫間是一望無際的黑暗。

     他一眨不眨地盯着那道缺口,那個一直令他懷念的、驚恐不已的小小的黑暗。

     随後,從那兒有什麼東西走了出來。

    那東西正是殺害她父親的兇手,是他一直等待着的,一直無休止地夢見過的。

     “對,是這個。

    ” 他低聲咕哝着。

     從那以後,男人便沒了音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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