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玫瑰色的面頰熠熠生輝,他目不轉睛地凝視着嶄新的蟲籠。
那是一隻與他極其相配的蝴蝶,牧蝶人想。
聆聽着鈴聲,兩人乘着夕陽的餘晖踏上返程的路。
“牧蝶人很寂寞嗎?” 少年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臉上是一副鄭重其事的大人表情。
牧蝶人的面孔不易察覺地微微顫動了一下。
少年盯着腳下,卻略帶不滿地說,“一提出要做一名牧蝶人,您就說,我會變成一個寂寞的人!” 春天是亡者的季節。
從天空飄下冥界紙錢的碎屑,還有在荒野中悠悠蕩着的招魂幡。
那一天将在什麼時候來?這可是滿足成為牧蝶人最後一個條件的日子。
“是的,據說隻有那樣才能成為一名真正的牧蝶人。
” 牧蝶人一面注視風吹過來的方向,一面答道。
“為什麼?” “因為隻有那樣,你才能用心聆聽到來自大山的聲音。
坐在喧鬧房間裡的人是聽不見外面淅淅瀝瀝的雨聲的,也聽不見對面田野裡傳來的犬吠聲,對吧?和這個道理一樣,隻有當你坐在靜谧的房間裡,才能聽到從某個遙遠的地方傳來的啜泣聲。
” 少年不安地望着牧蝶人,牧蝶人則面露微笑,此外再無一言。
或許對于少年來說,明白他話中的涵義還需要再等上一段時間。
不知從何時起,少年的小手抓緊了牧蝶人的上衣。
抱着小小的蟲籠,兩人回到了家裡。
04
夏天來了。亡者的季節還在繼續。
山的聲音越發高亢,在力量愈發強大的陽光炙烤下,山在綠色中燃燒,花兒無拘無束地盛開在每個角落。
黎明時分,牧蝶人做了一個夢。
來自山的召喚聲催促着他,為什麼春的季節已經過去,還看不到逝者家人們的身影?聲音在詛咒那些薄情的家人,并為孤身栖息于山中的自己哀歎。
所有這些聲音,都讓牧蝶人睡不安穩。
即使白天,牧蝶人也會做夢。
在沒有确定進山的日子裡,他能感受到召喚他的聲音和一股又一股湧來的力量在無休止沖擊着他。
進入盛夏時分,人們終于進山了。
不知怎的,人們臉上都流露出相似的神情,個個面色無華,眼神遊散亂。
這些日子以來,他們都被深夜的夢境所擾,輾轉反側、無法人眠。
終于,他們下定決心來山中祭拜亡者。
選擇這個時期進山是相當難熬的,人們步伐沉重,爬山時發出的喘息聲夾雜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回聲。
蝶群同樣疲憊不堪,飛起來有氣無力。
被火辣辣的日頭照着,逝者家人們個個焦灼不安。
當然牧蝶人也汗流浃背。
今天大山的性情暴戾乖僻,來自山的聲音更令人驚恐不安。
牧蝶人頻繁地攥住墜飾,惶惶然地數着上面的白色圓石。
在路上行走的人們個個面容陰郁,看起來頗像那些經曆過無數紛争,不慎慘失性命的亡者。
更有甚者,有的人在進山前就已面色慘白,幾乎挪不動腳步了。
蝶群已飛抵聲音的盡頭。
汗水從牧蝶人的額頭上不停地往下淌,黑色的陰冷氣息從他身體的某個部位緩緩湧上,如山崩地裂般的詛咒撼動了整個森林。
牧蝶人的腳步變得踉跄起來。
或許也感到了這裡恐懼而駭人的氛圍,跟在牧蝶人身後的逝者家人們個個顫動身軀,抱住腦袋,趴在地上動彈不得。
即便如此,牧蝶人還得去往那裡。
如果不将那朵亡者之花沉人海底,今後他便再也不能進山了。
他咬緊牙關,一步一步艱難地前行,臉上灼熱難忍。
終于,他看到了那裡。
一瞬間,樹仿佛熊熊燃燒起來,那是血一般的色澤,還有長着人手模樣的帶毒的花叢。
牧蝶人拼命祈禱着,盡力安撫從樹上滴答滴答淌下來的詛咒,不知經過多久的勸慰,他才鼓起勇氣,潛入樹幹。
他終于觸到那朵亡者之花了,一朵如燃燒般熾熱的花兒。
牧蝶人忍受着痛楚,偏過頭,一邊和熾熱搏鬥,一邊潛入地底。
他潛入昏暗的銀色海洋,花兒繼續在水面燃燒着。
牧蝶人注視着難以燃盡的花兒,誠懇地獻上祈禱。
終于,花兒沉寂下來,緩緩地朝黃泉世界悠然墜去。
牧蝶人從未在這麼長的時間裡,在這片海上飄然矗立過。
終于,如夏末燃放的焰火般,熾熱的火燃盡了,尚未盡興的花兒墜人海底。
潛出樹外的一瞬間,牧蝶人被刺目的陽光炙烤着,一時間,他甚至覺得自己的身軀也将一并燃盡。
再一定神,他注意到自己在外面世界的手腕竟然還被那個少年拽着。
孩子的面孔蒼白如紙,正拼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