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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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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是個陌生人。

     然而他看上去不知怎麼有些面熟,令人不安。

     不!格雷迪猶豫起來。

    淚水從他臉上淌下,一種壓制不住的沖動,讓他走向那所最小的房子。

     他進入那個昏暗的神龛,經過教堂座位,抓住壁爐上方的爐台,擡起他不信任的目光望着蠟燭上方,他的視線集中在他左方的那張照片上。

     穿着軍裝的一個小夥子。

     就是克蘭說過的在越南戰死的那個英俊的小夥子。

     就是那個在遊泳池中有力地劃水遊泳的小夥子,他冰涼地穿過格雷迪的身體然後突然消失。

     廚房裡茶具櫃内的那瓶酒在招手示意。

    格雷迪用戰戰兢兢的手将酒倒出,大口吞下,一副愁眉苦臉、瑟瑟發抖的模樣。

    他已經記不清他如何駕車從那個營地穿越群山回到博斯沃什的經過。

     他心想:我失去了記憶力。

    然後傾斜酒瓶準備将波本酒倒進杯子。

     但是他的感覺麻木,他沒法幹。

     電話鈴驟然響起。

    他抓起電話。

     “喂。

    ”他的聲音仿佛從遠方傳來。

    “你終于回來了,你這個婊子養的,”艾達說,“我正想着你樂意知道,我的律師同意我的看法。

    我弟弟顯然精神失常,那份遺囑無效。

    ” “艾達,我現在不想跟你争吵。

    ”格雷迪的腦袋在悸動。

    “我們可以讓法官裁決。

    ” “你他媽的要賭啊,那就在法庭上見!” “你在浪費時間,我打算在這件事上跟你鬥一鬥。

    ” “但我會鬥得更狠,”艾達說,“你不會有機會!” 當她猛地摔下電話,格雷迪的耳膜在悸動。

     電話鈴聲又響了。

    偏偏又是…… 他迅速抓起電話貼在耳邊說:“艾達,我聽夠了!不要再打電話給我!從現在起,讓你的律師去找我的律師談!” “是本嗎?”一個男人的聲音聽上去很迷惑。

     “是傑夫吧?我的上帝,對不起!我本來不想大聲叫嚷,我想是因為……” “你的聲音聽起來可不太好呀。

    ” 格雷迪在顫抖。

     “一定是不平靜的一天。

    ”克蘭說。

     “你不知道。

    ” “我打電話是因為……你需要有人陪嗎?有沒有什麼辦法我可以幫幫你?” 格雷迪頹然靠在牆上。

    “沒有。

    但我感激你的關心,知道有别人關心是好事。

    我想我能對付。

    再想一下,等等,有點事。

    ” “告訴我。

    ” “你那晚打電話給我,告訴我關于那場車禍,關于布賴恩和貝特西的那些遇難的朋友……” 克蘭松了口氣:“我記得。

    ” “受害者的名字。

    我當時十分惶恐,沒把它們記下來。

    他們是誰?” “究竟你為什麼想要……” “我無法馬上作出解釋。

    ” 克蘭躊躇了一下,說:“等一下。

    ”他那邊發出一陣亂翻亂找的聲響,好像是在一份檔案裡分類查閱。

    “詹甯斯,馬特森,蘭德爾,蘭利,貝克。

    ” “我還需要他們的地址和電話号碼。

    ”格雷迪說。

     克蘭又将這些信息提供給他,補充完後,他很困惑。

    “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這些信息。

    ” “是哪家父母在越南失去了兒子?” “蘭利和貝克,但你為什麼……” “謝謝。

    我真的對此表示感激,稍後我會跟你談。

    ” “我為你擔心,本。

    ” 格雷迪挂上電話。

     蘭利和貝克。

     格雷迪審視着電話号碼。

    兩家父母的電話号碼都說明,他們住在博斯沃什和匹茲堡之間的區域。

    他按下蘭利住所的号碼。

     電話無人接聽。

     那并不使人驚訝。

    自從蘭利夫婦的兒子在越南喪生以來,他們已日漸衰老,他們的其他子女——如果有的話——也是30來歲40來歲,應該已各自有家庭。

    不會有什麼人住在舊宅。

     格雷迪迫不及待地按下其他号碼。

    他聽見電話裡的蜂音,接着又是蜂音。

     他揉揉前額。

    有個男人疲倦的聲音應道:“啥事?” “我名叫本傑明·格雷迪。

    我是博斯沃什的警察局長。

    這個鎮子在東面距離有大約40英裡——” “我知道博斯沃什在什麼地方。

    你想幹什麼?如果這有關那場車禍,我沒有興趣再談那事了。

    你挑了一個不太方便的時間。

    我和妻子一直在盡力分類處理我父母的财産,還要處置他們的房産。

    ” “這件事與那場車禍無關。

    ” “那麼是關于什麼的?” “你的兄弟。

    ” “耶稣啊,别告訴我鮑勃出了什麼事!” “不,我不是指……我指的是你那個死于越南的兄弟。

    ” “傑裡嗎?我不明白。

    你究竟想幹啥——” “你的兄弟曾是一位遊泳選手嗎?一個嚴格意義上的遊泳選手?” “我還沒想過……”那個男子沉重地呼吸。

    “在高中時那位教練曾說傑裡将成為冠軍。

    我哥哥過去每天都進行訓練,至少3小時。

    他要是還活着,能拿奧運會金牌。

    ” 格雷迪感到一陣寒意,正如當那個遊泳者沿着遊泳池邊走來并穿過他身體時的感覺。

     “你剛才說你名叫什麼來着?”那男子要求道,“是格雷迪?你聲稱自己是啥鬼地方的警察局長——這是什麼鬼名堂?一個病态的玩笑?” “不。

    如果沒有其他辦法可以……我很抱歉打擾了你。

    你告訴我的東西很重要,謝謝。

    ” 盡管太陽已冉冉升起,格雷迪仍需打開汽車的大燈照亮崎岖、曲折的山路,駕車通過陰暗的樹林到達那個營地。

    最後他終于停下車子,凝視着從遊泳池蒸騰出的怪誕的霧霭。

    霧霭在周圍散開。

    在暗淡的陽光下,營地側面陰暗的山脊上的那些松樹和槭樹顯露出身影,但是營地本身還是籠罩在霧霭中。

    格雷迪汽車上大燈的亮光可以穿過雖濃厚但幾乎是透明的霧氣。

     他走下警車,在看清那道鐵絲網孔栅欄之前他幾乎是一頭撞上栅欄。

    摸出鑰匙開門後,他将大門推開。

    周圍一片死寂,氣氛如前一天一樣壓抑、沉悶,以緻當他踏上沙礫地時發出的吱嘎吱嘎的響聲讓他心驚肉跳……寒冷的霧氣浸濕了他的衣服,在他裸露的皮膚紋理上留下細細的水珠。

     他心想:“我應當轉身開車回到鎮裡。

    這是瘋狂的行為,我來這裡幹什麼?” 他後悔沒随身帶上手電筒。

    當他移步穿行在霧中時,霧氣變得更濃。

    好像有些反常,太濃,太…… 他警告自己:小心點,你在聽任你的幻覺支配自己的行動。

    在拂曉時分水霧經常從遊泳池裡升起,那是溫度變化導緻的一般現象,并沒有什麼反常的…… 格雷迪蹒跚前行,突然意識到沒有一個物體可以看得清,可以對準走過去,他也許迷失了方向并在一個圈子裡團團轉。

    他覺得很迷茫。

    他冒險邁步向前,不久便停住腳步,因為他一頭撞上圍住遊泳池的齊腰高的木頭栅欄。

     與此同時,他又找到了另一個退縮的理由。

    因為在他前面那道栅欄的後面,有某樣東西從左到右經過:似乎像男子的身影。

    那個影子的移動使空氣在打旋。

    接着影子消失了,霧氣又開始停滞。

     當格雷迪聽見從水池那邊傳來濺水聲時,他便走了回去。

    在濺水聲之後,随即又傳來一個強有力的遊泳者劃水的聲音。

     一時間他腦中突現各種自相矛盾的念頭,不知如何是好。

    他僵在那裡,渾身如同癱瘓一般。

     快把住大門,直面那個遊泳者。

     (然而昨天他已做過,而且他害怕那個遊泳者會再次穿透他的身體。

    )快守住他所在之處,并大聲叫喊要他作出解釋。

     (不過昨天他也做過,無論怎樣都沒有效果。

    如果格雷迪喊叫,那麼他斷定從自己口中發出的隻能是尖叫。

    )快轉過身去,從遊泳池絕望地逃走。

    狂亂地尋路穿讨霧氣。

    回到那輛巡邏車那兒。

     (但是——)格雷迪又聽見另一次濺水聲——另外有人以跳水姿勢落入遊泳池。

     帶着不斷加劇的驚慌,他看見另一個影子——不,兩個——穿過栅欄後面的霧氣。

    好像是一個女子和一個小孩。

     格雷迪驚呼起來,他蓦地回過身來,卻又畏縮不前——因為他見到有影子出現在霧氣中,這影子是從那所設有鋪位的房子所在的方位到達這兒的。

     “不!”他看見三個以上的影子——兩個女人和一個小女孩——從那個煙霧缭饒的廚房向此逼近。

    他蹒跚地退到一邊為她們讓路,結果發現自己此刻又面對另一個影子——這人是從神龛屋那個方位過來的。

    他身體内的推動力如此有力,以至于他無法停下腳步。

    他和影子終于會聚,而且他沖破了那個影子,感到一股無法忍受的寒氣。

    盡管霧氣十分濃厚,他努力看清了那個影子的面孔——是布賴恩·羅思!格雷迪的眼皮眨了眨。

    有小東西爬過他的眉毛,使他的皮膚發癢。

    是隻蒼蠅,他意識到。

    他用手将它驅走,這才完全睜開眼睛。

    僵硬的太陽直端端地高懸在他頭頂。

    他背朝下躺在遊泳池附近的沙礫上。

     恢複神志後,他盡力坐起來,緊張地窺視他周圍,期待着面對那些鬼魂。

     但是他所見的隻是沉浸在一片死寂中的營地。

     他瞥了一眼手表——幾乎已是正午時分了。

    仁慈的主啊,我躺在這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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