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裡克強忍住不要尖叫。
他心裡默念道,決不能發生這種情況。
“那麼多放些詞彙進去。
”
“難道我不想這麼做?然而一旦詞彙用盡,我就無法輸入新詞。
我也搞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但是我反複試了好多次,最後還是失敗了。
因此我不得不再造個最新的。
”
“那麼造吧。
不管多大代價我都會付給您的。
”
“對不起,我做不到。
我已忘了訣竅。
我曾經制造了五種成功的款式。
但第六、第七款都失敗了。
第八款徹底失敗後,我就停止了試驗。
”
“再試一試。
”
“不行。
你不知道它如何弄垮了我的身體,我已無能為力。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我用完了掌握的每個詞彙。
”
“真見鬼,再試一試!”
老頭搖搖腦袋說:“你可憐可憐我吧。
”
在老頭背後,那個櫃台後面的工匠間裡,埃裡克見到一台其他型号的打字機,還有一些旋鈕、杠杆、螺栓等。
“我出價一百萬美元買那台打字機。
”
老頭慢慢轉過身來看了一眼說:“噢,那台。
不,對不起,那是我自用的。
我為自己孩子造的機器。
現今他們都已結婚,也有了自己的孩子。
他們來探望我時,我的孫輩很喜歡擺弄它。
”
“我加倍出價。
”
埃裡克想到哈德遜河邊的豪宅,在馬裡布和巴艾米尼的房産,他的豪華遊艇、噴氣式飛機,他的歐洲之旅以及法拉利轎車。
“見鬼!我出原價的三倍。
”
他心想,再有6天時間,我必須完成新書。
如果夜以繼日地打字,就有時間幹完那個活。
“你必須讓我得到它。
”
“我不需要錢,我隻不過是個老朽,錢對我有什麼意義呢?我很抱歉。
”
埃裡克失去了理智,忙不疊地越過櫃台沖向工匠間,抱起那台打字機。
老頭試圖從他手中奪回打字機,埃裡克将他一搡,老頭跌倒了,抱住了埃裡克的腿。
“這是我的東西!”老頭哀号道,“是我為孩子們造的!你不可能得到它!”
“四!四百萬美元!”埃裡克大吼道。
“把世界上所有的錢給我也不行!”老頭緊抱住埃裡克的腿不放。
“見他媽的鬼!”埃裡克叫道。
他把打字機放到櫃台上,抓起老頭的手杖,猛擊他的腦袋,氣咻咻地說:“我需要它!難道你不明白嗎?”
他揮舞着手杖砸下去,一下,一下,又一下。
老頭劇烈顫抖着,鮮血從手杖上滴下來。
店裡一片死寂。
埃裡克呆呆地看着自己幹的事。
他蹒跚地倒退了幾步,扔下手杖,用手捂住嘴。
接着他醒悟過來。
“打字機是我的了。
”
他将碰過之物上的手印擦拭幹淨,把壞了的那台打字機擱在工匠問的桌上,換了另一台。
他的汽車司機不會知道發生的事,有可能永遠不知道。
在長島這個地方的一個小村落殺死一個老漢——幾乎不會引起公衆關注。
是的,戴維斯夫人也許會回憶起她的傍晚來客,但她會将謀殺案與他聯系起來嗎?再說她根本不知道埃裡克是何許人也。
他決定抓住機會。
盡管戰利品十分沉重,他還是抱起它,逃之夭夭。
他那個IBM詞彙處理器擱在書房的辦公桌上,純屬擺設。
他從未使用過,不過需要用它來愚弄他的客人們,掩蓋他組合文章的真實方法。
他隐約聽見車子離開府邸朝城裡開去,便打開電燈,疾步走到辦公桌前,把IBM處理器扒到一旁,将他的大救星放在桌上。
還有六天時間,夠了,他可以做完這項工作。
伴随着大量的香槟酒和電視節目,随意打字後酸痛的手指關節會變得僵硬。
盡管如此,他仍能幹成。
他斟滿一杯酒,實在需要它呀,打開電視機的“晚間節目”頻道,然後點燃香煙。
熒屏上出現《掠屍者》的字幕時,他拼命地打起字來。
由于犯下的案子,他一度感到動搖、恐慌和震驚。
但是他有了另一款打字機,這樣便可保住豪華遊艇、噴氣式飛機和三處房産。
笙歌燕舞可以延續。
而今埃裡克所考慮的問題是,省下了将要付給那老頭買機器的四百萬巨款。
帶着好奇的沖動,埃裡克瞥了一眼迄今為止打下的東西。
他不禁驚叫起來。
因為他胡敲亂打的結果,如他所料,變成别的内容,但并非那篇動情的散文《卡森的小樹林》,而是大相徑庭。
他打下的“看見傑克跑,看見吉爾跑,看見斯波特追那個球”成了“我為自己的孩子造的機器。
現今他們都已經結婚,也有了自己的孩子。
每當他們來探望我時,我的孫輩很喜歡擺弄它”。
他高聲驚呼起來,蓋過了打字的卡嗒卡嗒聲,“看見斯波特跑上了小山坡,看見吉爾跟在斯波特後面追,看見傑克在追吉爾。
”
半英裡外的鄰居被他的尖叫聲驚醒。
因為擔心他會遭到謀殺,他們便報了警。
州警破門而入時,卻發現埃裡克一邊打字,一邊尖叫着。
他們吃不準究竟哪種情況更糟糕——這個人還是那台機器。
他們把他從那台怪異的打字機旁拖走,一位警察看了看紙。
“看見吉爾爬上樹,看見傑克爬上樹,看見斯波特對傑克咆哮。
”
接着往下幾行——警方很快發現這句話的意思——“看見埃裡克殺害多諾萬先生,看見埃裡克用手杖敲那老頭。
看見埃裡克偷了我東西,看見埃裡克入獄。
”
也許是燈光下的幻覺,也許是那台機器鍵盤的特異作用,不論何種原因,那位警察後來發誓說——他隻告訴過妻子——那台見鬼的打字機當時好像露齒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