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電動打字機。
“這就是我丈夫寫書的地方,”那位老婦人自豪地告訴埃裡克。
“每天早晨8點一直寫到正午。
然後我們吃午飯,再去采購晚飯的食品,要麼去遊泳或乘帆船。
冬天我們時常在海邊漫步。
溫斯頓喜歡冬日的大海。
他……我又在喋喋不休了,請原諒。
”
“不,說得挺好。
我能理解您的感受。
他用過這台打字機嗎?”
“每天都用。
”
“我之所以問,是因為我有一天買了台破舊的打字機。
它奇異的外型引起了我的興趣。
出售給我的那個人告訴我,您的丈夫曾經擁有它。
”
“不,我……”埃裡克胸口抽緊,心髒絕望地下墜。
“等一下,現在我想起來了。
”灰白頭發的婦人說道,埃裡克屏住呼吸。
“那個醜八怪?”她說。
“是呀,就是那個模樣。
”
“溫斯頓将它存放在一個櫥櫃裡。
我一直叮囑他把它扔出去,但溫斯頓說若是這樣做他的朋友決不會饒恕他。
”
“什麼朋友?”這句話擊中埃裡克,如鲠在喉。
“對,就是斯圖爾特·多諾萬。
他倆經常一起航海。
有一天溫斯頓将那台奇怪的機器帶回家。
‘這是一件古董,’他說,‘一件禮物,斯圖爾特給我的。
’哎喲,它對我來說就像垃圾。
不過朋友就是朋友,溫斯頓将它保存下來。
他去世後,盡管……”老婦人的嗓音變了調,變得更加低沉,似乎要斷裂了,“不管怎麼說,我把它連同不需要的其他東西一起賣了。
”
埃裡克下車時,夕陽已經西下,濃厚而朦胧的暮色籠罩在他的周圍。
在位于長島的這個奇異的海邊村莊裡,他呼吸着帶有鹹味的海洋空氣。
他望着一家店面上方的一塊招牌:“多諾萬打字機——新品和二手貨——兼營重造或修複。
”他的原計劃是找到該店,乘該店明天上午營業時再來。
但是令人吃驚的是,暮色中有一盞燈在該店窗戶内發出暗淡的光。
雖然門上挂着一塊寫有“停止營業”的紙闆,但在拉上了的窗後面隐約可見一個人影在移動。
埃裡克敲敲店門,有人拖着腳步慢慢地走過來。
一位老年紳士走到窗後,拉開窗簾,看了埃裡克一眼。
“關門了。
”那老頭在門窗内輕聲地說。
“不,我必須見您,有要緊事。
”
“關門了。
”那人又說了一次。
“溫斯頓·戴維斯。
”
那個人影剛要轉身,突然不動了。
那位老年紳士又拉開窗簾朝外探視。
“剛才你提到溫斯頓·戴維斯?”
“求求您啦,我必須跟你談談他的事。
”
埃裡克聽見門鎖開啟聲,那扇門搖搖晃晃地往裡打開了。
老頭皺着眉頭面對他。
“您是斯圖爾特·多諾萬?”
老頭點點頭說:“你說起溫斯頓嗎?我們是多年的老朋友。
”
“這就是我必須見您的原因。
”
“那進來吧。
”老頭對他說,顯得迷惑不解。
他個子很矮,身體又弱,斜倚着一根木頭拐杖。
他身穿雙排扣西裝,系一根細細的絲綢領帶,襯衫領口對于幹瘦的脖子而言顯得太大,身上一股子薄荷味。
“我要給您看樣東西。
”埃裡克說。
然後匆匆去汽車那兒又轉回來,将那台奇醜的打字機搬進店裡。
“怎麼啦,這是……”老頭驚愕地瞪大雙眼。
“我知道,它是您送給溫斯頓的禮物。
”
“從什麼地方……”
“我在一家廢品店買的。
”
傷心的往事使老頭發出呻吟聲。
“打字機壞了,”埃裡克說,“我帶到這兒請您修理。
”
“那麼你知道有關……”
“它的秘密,全部隐情。
瞧,我需要它。
如果修不好,我将陷入困境。
”
“你聽起來很像溫斯頓。
”老頭的目光随着久遠的回憶而混沌起來。
“有好幾次當它損壞時,他大驚失色地跑過來說,‘合同,版稅。
如果你修不好,我就完蛋。
’我便一次次把它修好。
”老頭充滿了懷念地唠叨着。
“那您能為我修嗎?我付您高價。
”
“不,我的要價都是一樣的。
我剛要離店,老伴做好晚飯等着呢。
不過這種型号是我的傑作,就算為了溫斯頓,我也得琢磨它一下。
把它放在櫃台上吧。
”
埃裡克将打字機擱好,揉揉酸痛的手臂說:“我不能理解的是你為何不保留這東西,它可值錢呢。
”
“我還有另外的機器。
”埃裡克驚得呆若木瑪。
“另外,”老頭說,“我總有足夠的錢。
富人們有過多的擔心,溫斯頓就是個例子。
到頭來他神經緊張,老在害怕修理過的打字機出毛病。
這樣便毀了他。
但願我沒送給他打字機就好了。
不過他待我挺不錯,一直把所賺之錢的百分之十給我。
”
“我也會的。
求求您把它修好,幫幫我的忙。
”
“那我得看看問題出在什麼地方。
”
老頭笨手笨腳地修起來,搗搗這個,捅捅那個。
他把螺栓都卸下來,又試試拉杆。
埃裡克在旁邊急得舔嘴唇,啃指甲。
“我知道什麼壞了。
”
“支撐臂裂了口子。
”
“哦,那是個小問題。
我有支撐臂配件,重新換上去很容易。
”
埃裡克舒了口氣道:“那麼如果您不介意……”
“鍵盤卡死是由于支撐臂破裂所緻,”老頭解釋說,“但是在鍵盤卡死之前,這機器并不能打出你所要的字。
它失去了創作功能。
”
埃裡克害怕得想嘔吐,臉色蒼白地點頭稱是。
“明白麼,毛病就在于……”老頭說,“這台打字機詞彙量出了問題,它預存在内部的詞彙用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