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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晚要去找馬諾裡。
”吉奧吉斯果斷地說。
“明天去找亞力山特羅斯和艾列弗特瑞亞·範多拉基。
他們全應盡早知道。
”
說完他走了。
兩個女兒一起坐了一會兒,雖然彼此已沒有什麼好說。
今晚等會兒安娜還會見到她的公婆,她煩惱着要不要在吉奧吉斯有機會告訴他們之前先對他們說。
如果她去告訴他們這個消息,會不會減輕這個打擊呢?
雖然天晚了,吉奧吉斯知道在村裡的酒館裡可以找到馬諾裡。
他大步走進去,直截了當地說,甚至有些粗魯。
“我得跟你談談,馬諾裡。
單獨。
”他說。
他們退到角落裡的一張桌邊,離人群遠遠的,其他人都聽不到他們的說話。
“恐怕我有個壞消息。
瑪麗娅不能嫁給你了。
”
“發生什麼事了?為什麼不能嫁給我?告訴我!”馬諾裡難以置信。
他知道瑪麗娅這幾天不舒服,可是隻以為是點小毛病,“您必須告訴我出了什麼事!”
“她得了麻風病。
”
“麻風病!”他吼道。
這個詞驚雷般在酒館裡炸開,酒館裡的人頓時沉默。
不過,這個詞在這裡也常常聽到,幾分鐘後,屋裡的談話又繼續了。
“麻風病?”他重複着,這次聲音輕了好多。
“是的,麻風病。
後天我帶她去斯皮納龍格島。
”
“她怎麼會得上的?”馬諾裡問,立即為自己的健康擔憂。
吉奧吉斯該怎麼告訴他呢?麻風病可能潛伏好多年,症狀才會顯現出來,很可能瑪麗娅是被她母親傳染的。
他想到安娜,想到這對她意味着什麼。
雖然她患上麻風病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可他知道也許需要些功夫才能說服範多拉基家,讓他們相信。
“我不知道。
可是她不可能傳染給任何人。
”他回答說。
“我不知道說什麼好。
真是個可怕的消息。
”
馬諾裡把椅子拖開,離吉奧吉斯遠一點。
這是無意識的舉動,可是卻飽含深意。
這人不會安慰别人,也不需要别人的安慰。
吉奧吉斯看着他,對自己的發現很是吃驚。
這不是聽到自己無法迎娶夢中的女人而心碎、崩潰的男人應有的樣子。
馬諾裡很震驚,但絕沒有被摧垮。
他為瑪麗娅感到難過,可那不是他的世界末日。
雖然他愛她,他也這般深情地愛過他生命中十多個其他女人,他很現實。
他的情感遲早能找到另一個目标——瑪麗娅不是他唯一的真愛。
在他的經驗裡,愛是一種商品,如果你天生供應充足,那總有足夠的愛留給其他女人。
可憐的瑪麗娅。
麻風病,就他所知,以上帝的名義,這是一個人最可怕的噩運,可是,如果她發現得晚,那他也可能得上這個病。
千萬不要這樣!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吉奧吉斯起身離去。
他得早起去拜訪亞力山特羅斯和艾列弗特瑞亞。
第二天上午,他到範多拉基家時,他們四人已經坐在那裡等他了。
神色緊張的女仆帶吉奧吉斯到了昏暗的起居室,亞力山特羅斯、艾列弗特瑞亞、安德烈斯和安娜,全都坐得像具蠟像,冷淡,沉默,盯着他。
考慮到家裡過去的真相被揭開是遲早的事,安娜向安德烈斯坦白了她母親死于斯皮納龍格島的事實。
她盤算過,她的誠實在這種情況下會是一種美德。
她要失望了。
即使亞力山特羅斯·範多拉基是個明智的人,他對麻風病的了解也與衆多無知的農民一樣。
盡管安娜堅稱麻風病隻有通過人體的密切接觸才可能傳染,而且即使那樣,被傳染上的機會也很小,可他還是相信古老神話的說法:這種病是遺傳的,一個家族裡發現這樣的病是對這個家族的詛咒。
沒什麼能改變他的這種看法。
“為什麼你們要到最後一刻才把瑪麗娅得了麻風病的真相告訴我們?”他問道,怒不可遏,“你羞辱了我們的家族!”
艾列弗特瑞亞盡量制止她丈夫,可是他決意說下去:“為了我們的尊嚴,為了範多拉基家的名譽,我們要讓安娜留在我們家裡,但是我們永遠無法原諒你對我們的欺騙。
我們發現,你們家不止一個人得了麻風病,而是兩個!如果我的侄子馬諾裡娶了你女兒,情況将變得更糟。
從現在起,如果你能遠離我們家,我們将很高興。
安娜可以去布拉卡看你,但這裡永遠不再歡迎你,吉奧吉斯。
”
沒有一個字對瑪麗娅表示關心,片刻也沒考慮過她現在的惡劣處境。
範多拉基家人一緻對外,即使最和善的艾列弗特瑞亞也沉默端坐,害怕如果她為佩特基斯家說話,丈夫會将怒氣撒在她頭上。
吉奧吉斯該走了。
他一言不發,最後一次從女兒家離去。
在開車回布拉卡的路上,他悲痛欲絕,胸口悶得嗚咽哭号。
這個家最後還是破碎了,永遠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