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娅糾正她,“我打算再給您熬一些。
顯然有用。
您現在喝一杯,三個小時後再喝一杯,今天晚上我再來看您,給您第三劑。
”
幾個禮拜來,娥必達·肯圖馬裡斯第一次感覺好一些。
她胃部的劇痛終于慢慢消退了,毫無疑問,她想,這是瑪麗娅為她準備的鎮靜草藥起了作用。
雖然衰老的臉上皮膚皺巴巴,身上的衣服軟塌塌的像破布一樣吊下來,她的胃口卻開始複蘇了,她現在想象着她又可以正常吃飯的時候。
瑪麗娅确信娥必達舒服一些後,走了。
晚上她還會回來,确保她的病人再服一劑藥,可是白天她願意在“街區”裡轉悠,雖然它缺乏情感,大大的公寓樓立在主街兩旁,不受歡迎。
從山頂上往下看,那裡還是孤獨,絕望。
人們更喜歡土耳其和意大利式的小房子的舒适。
這些老房子彼此接鄰,增進了彼此的歸屬之感,對島民們來說,這比明亮的條形日光燈和現代化百葉窗更重要。
今天,瑪麗娅去那裡,因為有四套公寓裡的麻風病人無法照料他們自己了。
這些人中,有的人腳部潰爛被截了肢,有些人手變形得像爪子,連最簡單的家務活也無法做,有些人的臉扭曲面目全非。
要是在别的情形下,這些變形人的生活早已慘不忍睹,苦不堪言。
即便現在有些人已生活在絕望邊緣,可是瑪麗娅和其他幾個女人努力着,不讓他們放棄。
這些人最看重的莫過于他們的隐私。
一個年輕女子,鼻子讓麻風病給毀了,眼睛由于面癱而無法閉上,病友們的目光讓她受不了。
偶爾,她在晚上出來走走,溜進教堂,在黑暗中跟聖像待在一起,讓熔化的蠟燭散發出的氣味安慰自己。
此外她再不出門,除非有時候走上很短一段路去醫院。
拉帕基斯醫生會标出她皮膚上的損害變化,給她開一些藥,讓她的思想和身體能擺脫失眠,睡上一小會兒,就是有福了。
另一個年紀稍大的女人,失去了一隻手。
幾個月前,她還沒被送到島上來時,給家人做飯時嚴重燒傷,付出了一隻手的慘痛代價。
為治療這潰爛的傷口,拉帕基斯醫生做了他所能做的一切,可是感染打敗了他們。
他唯一的選擇隻有切除這隻手。
剩下的手臂部分給接固到一隻鉗子上。
她現在隻能抓住叉子,可無法打開罐子或扣上紐扣。
住在那裡的十幾名極端病例,每人都有着可怕的傷疤。
許多人是在一種衰老的嚴重狀态下來到斯皮納龍格島的。
盡管醫院竭盡全力,不讓這個病的麻木作用長期損害他們,但無法做到有效控制。
他們正合了《聖經》裡麻風病人的形象,走上了毀容變形的地獄之路,隻能看出一點點人形。
瑪麗娅為這些晚期病人買東西,做飯。
幫助他們吃中飯,有時候,甚至要喂他們,不過,她幾乎不會再在意他們毀了容的面龐。
在她腦海裡,她想母親可能也是這樣。
沒人曾真正跟她說過,可是當她舉起一勺米飯放到他們唇邊時,她希望母親從來沒有受過他們這種苦。
她把自己看作幸運兒,無論新藥是否起作用,這些人受損的身體永遠無法複原了。
大陸上許多人想象所有麻風病人被這疾病摧殘得全像這些極端病人一樣,他們排斥與病人接近。
他們為自己、為孩子害怕,對感染島上人們的這些芽孢杆菌能通過空氣傳播到他們家中的看法深信不疑,甚至在布拉卡,有些人還有這樣的誤解。
過去幾年裡,另一個憎恨這個隔離區的原因也一直醞釀着。
島上雅典人巨富的誇張故事把人們逼進越來越強烈的敵對情緒裡,特别是在那些比較貧困的山區,如塞萊斯和維若哈斯,這些村莊不像布拉卡能從打魚中獲得穩定的收入。
人們前一分鐘還在害怕可能會被送到斯皮納龍格島上,緊接着,轉念一想島上的人竟然比他們過得還舒服,又嫉妒憤怒不已。
他們的恐懼沒有理由,卻根深蒂固。
二月的一天,謠言開始到處流傳。
起因是一個男人的閑言閑語。
頃刻之間,謠言就以燎原之勢席卷了附近整個村莊,從南邊的伊羅達直到北部海灣的維哈迪亞。
據說塞萊斯的市長帶他十歲的兒子去伊拉克裡翁醫院。
他懷疑兒子得了麻風病,要作檢查。
疾病也許是從小島上傳到大陸上來的。
一天之内,反應過度的人群聚集到一起。
每個村子裡有個為首的人煽動、加上長期醞釀的恐懼嫌惡讓人們怒不可遏。
大家陸續來到布拉卡,想毀滅對岸這座島。
他們的理由很荒唐。
如果斯皮納龍格被洗劫,他們猜想,希臘政府将被迫把隔離區搬到别處,那麼麻風病人就不再會被送到這裡來。
他們也考慮過,有勢力的雅典人一旦受到威脅,會堅持去别的地方。
無論哪一種結果,他們都可以去掉他們土地上的不潔污點。
暴徒們計劃駕着手頭上所有漁船,在夜幕下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