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完全不相信。
”
“我必須坦誠相告,歐文先生,”醫生笑了,瞬間又變回一個矮小淘氣的小夥子的樣子,“我知道你不相信。
事實上,正因如此我才能自如地跟你聊這個話題。
”
“從純病理角度,當然。
”
“當然。
”
邁爾斯大笑。
“你可真有意思,醫生。
真希望以後還能見到你。
”
“我想會的,歐文先生。
不過,現在似乎正有人想引起你的注意力。
那邊,門旁邊。
”
邁爾斯順着醫生手指的方向望去,一瞬間心髒都停止了跳動。
他急忙轉身穿過房間,擋住正欲進門的女子,順着走廊将她帶去大門口。
整個過程中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禱沒人注意到他。
他抓着她的肩膀讓她背靠在門上,猛烈且憤怒地晃動着。
“你瘋了嗎?”他質問道,“除了來這兒添亂,你找不到别的事可做了嗎?”
她扭了扭肩膀,從他的手中掙脫出來,用指尖小心地彈了彈大衣衣領。
這件大衣花掉了邁爾斯一個月的工資。
“你可真好客啊,邁爾斯,對其他客人你也都是這樣打招呼的嗎?”
盡管身處昏暗的門廊,她依舊光彩照人。
白皙的臉,因生氣而嘟着的小嘴,高高的顴骨,剛才斜視着他的眼睛,此刻正憤怒地瞪着他。
他退縮了。
“好了,對不起,對不起。
但是,莉麗,我的天哪,現在屋子裡有二十多個全百老彙最多嘴多舌的人。
要是你真的這麼想讓全世界都知道我們的事,幹嗎不直接去告訴溫切爾?”
她知道自己已經赢了。
“我不喜歡那樣,親愛的,一點兒也不喜歡。
我的意思是,那麼做聽起來很惡心、很低俗。
根本不用那樣,不是嗎?”
“你知道得很清楚,根本他媽的不用這樣,莉麗。
動動你的腦子,好嗎?凡事總要謹慎。
”
“還有一種說法叫謹慎到死,親愛的。
實話告訴你,這兩個月來我聽你說這種話都聽膩了。
”
邁爾斯生氣地說:“我一直想讓你明白,我們要在對的時間、用對的方式解決這件事。
我已經跟老亞伯說退出演出了,并且正準備跟漢娜說。
不過這場派對搞砸了一切。
等明天,我有機會和她單獨——”
“哦,要等到明天,這時間可不短呢,親愛的。
至少比你想象的要長得多。
”
“你到底什麼意思?”
她掀開手包,拿出一個信封。
然後将信封在他的鼻子下面揮了揮,散發出一陣香味。
“這就是我的意思,邁爾斯。
兩張可愛的國際遊輪票,明天起航。
你看,時間沒你想象得那麼多,是不是,親愛的?”
“明天!那個辦事員不是說這一個月内都不可能有票嗎?”
“他沒想到會有人退票。
這兩張票是兩小時前剛剛寄到的,我一分鐘沒耽擱就過來了。
要不是這濃霧把路況搞得這麼糟糕,我還能更早到。
我去把車開來,邁爾斯,你随便收拾些東西,其他的就在船上買好了。
等車開過來,我希望你能準備好跟我一起走,邁爾斯,不管你去不去,反正我明天都要上船。
你可不能為這事兒怪我,是不是,親愛的?再怎麼說,咱們可都不年輕了啊。
”
他試圖理清亂七八糟、攪得腦袋疼的思路。
他想逃離漢娜編織的網,然而如今,好像莫名其妙的又有一張網等着包住他。
逃避。
醫生曾這麼說,一直在逃避,卻從未真正逃離。
他感到手臂很重、很累,還有雙腿,以緻整個身體。
這是逃避帶來的疲憊。
“哦,”莉麗說,“快作決定吧,親愛的。
”
他擡起手摩挲前額。
“車在哪兒?”
“就在街對面。
”
“好。
”邁爾斯說,“你在車裡等着。
就等着,别按喇叭什麼的。
我十分鐘後下來,最多十五分鐘。
反正我的大部分東西都在城裡,我們可以回城整理完再去登船。
”
他打開門,輕輕地将她推了出去。
“你一出門就能找到車子了,邁爾斯。
我沒看到附近還停着其他車。
”
“我找得到,”他說,“你等着就好。
”
他關上了門,背靠在上面,努力壓抑着要嘔吐的不适感。
隔壁房間依舊喧鬧不止,不時夾雜幾聲尖厲的笑聲,留聲機的聲音開到了最大,音樂聲振聾發聩——好像所有人所有事都在聯合起來與他作對,不讓他獨處,不讓他把事情想明白。
他順着黑漆漆的樓梯爬到二樓,回到卧室。
他打開行李箱,随手塞了幾樣東西。
襯衫、襪子,把梳妝台裡的首飾盒清空。
他用盡全力往箱子裡壓,盡量多裝點兒東西。
“你在幹什麼呢,邁爾斯?”
他沒擡頭,他知道她的臉上是一副什麼表情,而他此時不想面對。
他無力面對。
“我要走了,漢娜。
”
“和那個女人一起嗎?”她的聲音含混不清,而且非常低沉。
這下他不得不擡頭看她了。
她正盯着他,一雙眼睛在蒼白的膚色襯托下顯得特别大。
她的手摩挲着胸前的裝飾物——那是結婚前一星期,他從第五大道上買回來送給她的一個小醜面具。
她恍惚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