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荊烈隻有兩歲時的某一天發生的事,荊烈自己當然不記得。
那天,在沒有人的虎尊派練武場裡,兩歲的荊烈走進去玩耍——他很早就懂得平穩地走路——撿起了一柄當時對他來說還是太沉重的短木刀;荊照和裴仕英正好走進來,看見那個矮小的人兒,竟然用刀擺出了架式。
——嚴格來說當然不是什麼真正的對敵架式,隻是很自然地把刀舉到了最能用力揮動的位置而已。
那時候裴仕英親眼看見:掌門師兄的臉色變了。
接着那數年,荊烈越是長大,越像一頭坐不定的猴兒。
爬樹、擲石、遊泳、跳花繩……這些要求體力與協調的玩意兒,他隻要跟着鄰家的孩子玩一會兒就統統學會。
裴仕英知道,荊照當時已經下定決心,不讓荊烈學武。
南海虎尊派上下都知曉,荊照一心要栽培自己的獨生子荊越為下任掌門。
荊照當初拾來荊烈這個孩子,不過是為了兒子将來有一個自家人作副手。
兒子改名叫“越”,就是期望他将來超越自己——怎能反倒讓親生兒子給一個沒有血緣的弟弟超越了?
——荊照這種私心,正是令南海虎尊派近十年來人材凋零的原因。
心灰意冷出走辭别的弟子,這些年加起來也有二十幾個。
兩位師叔輩的也因為不滿掌門師兄的作風而離開,自此虎尊派裡就隻餘下裴仕英這個師叔。
可是荊烈畢竟也是姓荊的,假如連半點虎尊派的武功也不懂,在外人眼裡可是非常奇怪的事情。
再加上衆多弟子為這孩子說項,四年前荊照才勉為其難,正式收荊烈進門。
然而除了拜師之日,很随便地傳了個開拳禮之外,根本就一次也沒有教過他武藝,隻把他丢給不成材的裴師弟看管,以為可以從此放心。
——他太低估了裴仕英這個老師。
也太低估了荊烈這個孩子。
“快穿衣服跟我走吧。
”裴仕英把荊烈的手包好,拍拍他肩頭說:“要不真的來不及上擂台了。
”
“不行呀……”荊烈從腰間抽出一塊青布巾包住頭發,朝師叔笑了笑:“我還沒有暖起身子……”
裴仕英跟這師侄日夕相處,怎不知道他脾性?每次他露出這種笑容,就是在打鬼主意的時候。
果然,荊烈包着布帶的右拳,一招就朝裴仕英的面門招呼過來!
裴仕英身材瘦削,天生就欠缺像師兄“滾雷虎”荊照那種優厚條件,沒有硬接荊烈這拳頭,身體隻是斜斜一閃,同時揮起手上的木刀,撩向荊烈出拳的前臂,攻守合一。
荊烈早知師叔愛用這招式,手臂沒有縮回來,隻是劃個弧變招,施展“空手入白刃”,虎爪擒向裴仕英握刀的手腕。
荊烈的虎爪才沾上裴仕英手腕,裴仕英已經應變,以木刀的柄頭反撞他手指;這反撞未出到一半,荊烈也将虎爪變托掌,從側面拍向那柄頭,要令裴仕英的刀脫手……
他們就這樣你來我往地交手,與其說是比試,不如說更像玩遊戲,兩人都一邊打一邊在微笑。
因為太熟悉對方的習慣和動靜,許多招式還未使到一半,甚至隻是動一動肩頭或者抖一抖腰身,對方就知道是哪一招,已經預先作出接招的反應和反擊的準備,結果很多時候連身體都沒有碰上,好像在隔空拆招一樣。
雖然沒有真的貫足勁力,但兩人攻守動作都不慢。
裴仕英漸漸開始跟不上了。
荊烈知道師叔的界限,控制着速度遷就他。
——荊烈的武功超越裴仕英,已經是大半年前的事情了。
裴仕英當然感覺到師侄在遷就他,也就改變打法,盡量變出一些平日少用的奇招,有時甚至迹近蠻打亂來,以考驗荊烈的反應。
荊烈興奮地一一接下來,兩人的練習由對攻變成了喂招與接招。
裴仕英的打法越來越蠻亂,荊烈已經不能再讓了,俯下身子一口氣沖到裴仕英腋下,一手抱腰一手抱腿,把高瘦的師叔整個人沖得重心後跌。
在這凹凸不平的高岩上,本來就站立不易,裴仕英一驚,抱着荊烈的肩頸,一邊高呼:“好了!笨蛋,要摔下去啦……”
荊烈把師叔整個人抱得離地,直至師叔喝罵,才笑着把他輕輕放回岩石上。
“玩耍”了這好一輪後,荊烈那張年輕而輪廓分明的臉泛着紅潤的顔色。
波濤反射的陽光,映入他那澄澈的雙瞳裡。
雖然他的人生還沒有真正出發,但誰都看得出來,這少年将要長成一個豪邁的漢子。
最高興的人,當然莫過于親手把他培育成現在這模樣的裴仕英。
當年荊照沒有看走眼:養子荊烈的天分确實不凡,更可怕的是那股對新知識和技巧的吸收能力,簡直比紙吸水還要快。
可是就算再厲害的天才,沒有遇上最适合的老師,也随時會被埋沒。
裴仕英疲倦喘息着,在岩石上盤膝坐了下來,把腰間的雁翎刀擱在大腿上。
裴仕英在他那一輩的南海虎尊派門人中,給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