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的信徒,你們知道那上面寫的是什麼嗎?那上面寫着:我用這個死去嬰孩的血液,詛咒他的家族将不會有後代,詛咒他所有的血親在罪孽中度過殘生,詛咒這個王國終将以最可怖的形式覆滅!”
即使最謹慎的人,也在這句話的震撼下,發出了恐懼的驚呼。
“甚至——這個詛咒最終也害了朱宣,你都不肯取消它!對你而言,親生兒子的性命,甚至比不上一個複仇的意願。
你根本不愛他,你根本不懂得什麼是愛,你隻會無止境地占有!”
“你懂得什麼?”巫姑根本沒有被婵娟的話語擊倒。
那些恐懼憤恨的人群,反而使她高高地揚起了她的頭,“你不過是個養尊處優的大小姐,你根本不懂得任何苦難!你看見過你最尊敬的人在你面前血濺三尺嗎?你經曆過自己的國家在入侵者的鐵蹄下覆亡、親族們淪為賤民被異族的武夫蹂躏嗎?你曾經有一個不到十歲的親妹妹一邊叮囑着你複仇一邊跳河自殺嗎?你知不知道被人當作獵物來射殺來進貢是什麼滋味?你知不知道被淩辱是什麼滋味?那種如蛆附骨永不超脫的孤獨和絕望,像烙印一樣打入靈魂,生生世世都無法解脫!你的那些犧牲的情趣,那些正義的幻想,跟這些比起來根本不值得一提!哈!但願你有機會将這些苦難一一經曆,否則你對我的指責永遠都是蒼白可笑的!”
她站在神殿前高高的台階上,驕傲地望着驚懼不已的人群,就如同征服者睥睨失敗的敵人。
嗚咽的夜風吹起了她長長的黑袍,像一隻鬼魅的大鳥在乘風起舞。
很多年前那個毅然絕決的少女瑤姬,似乎又回到了她身上。
“不要譴責我對你們施下殘酷的詛咒,沒有一個孩子是我殺死的,”她說,“任何詛咒,都需要人心的信願才能實現。
而你們——你們這些貪婪虛僞的青夔人,本來就心懷惡意,罪孽深重。
你們末日不遠,先譴責你們自己罷!”
巫姑凄厲的話語,就像刀鋒掃過衆人的胸口,冷得讓他們啞口無言。
神殿的上方,猶如被死亡的神靈所俯視,從而一片死寂。
“公主……”忽然,一個微弱的聲音飄了過來,“公主……”
巫姑悚然一震。
那熟悉的聲音就像一盆清涼的冷水兜頭澆下。
聲音的來處不遠,就在台階下不遠處,然而聽起來,卻像是遙遠的虛空中有人在歎息。
青裙傀儡的臉上,浮着難以言喻的哀傷。
“公主,你看看清任,你看看清任啊……”
巫姑蓦然擡頭,并不遙遠的彼方,隔着重重的人牆,她看見清任慘白的臉。
他的眼睛被悲傷浸透,呈現出霧蒙蒙的冷色,就如同冰雪後荒無人煙的原野。
“瑤瑤,”她仿佛聽見他的聲音,遙遠而陌生,僅僅傳到了她一個人的心底裡面,“瑤瑤,這真的是你嗎?”
巫姑兩眼一黑,忽然跌倒在台階上。
“師父——”婵娟吓了一跳,撲上去扶起她。
巫姑悠悠醒轉,推開了婵娟想要站起來。
然而她雙膝發軟,無論如何也動不得了。
就在這時,人群騷動起來,因為青王終于站了起來。
他恍若幽靈一樣,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主上有話要說。
”人們低語着。
細心的人注意到,不知何時,青王的臉改變了,某種精神已經消散殆盡。
沒有人知道他的内心發生了什麼樣的巨變,但似乎就在剛剛過去那麼短短片刻,時光在他身上跑過了幾十年,前所未見地顯露出了衰朽之态。
眼前的青王就像一個行将就木的老人,僵冷的軀體裡隻剩下了哀傷和麻木。
“你們……誰說我無所出!”
都沒有想到,青王會忽然尖嘯起來。
一直沉默不語的青王,忽然發出了異常詭異的聲音,嗓子裡似乎含了一塊冰,那語調異常奇特,冷而且銳,生生地拉破每一個人的耳膜。
從來沒有見過青王像這樣講話。
他發了狂,他拍着椅子的扶手,大聲疾呼:“你們沒聽見嗎?我有孩子的啊!有的啊!”
所有的旁觀者,都在月光下改變了面色。
隻見青王狂亂揮舞着雙臂,把身邊的從人打得龇牙咧嘴,他步履蹒跚地走向巫姑,嘴裡不停地念着朱宣的名字。
“朱宣——朱宣在何處?你沒有走,你一定還在的……朱宣,朱宣……”
巫姑坐在地上,渾身癱軟。
她眼睜睜地看着困獸一般的青王沖了過來,一把捉住她的領口,将她提了起來。
“把朱宣還給我啊,瑤瑤。
”
他的臉幾乎要貼到巫姑的鼻尖上,手指的瘦硬的觸抵令她喘不過氣來。
她放棄了掙紮,任他咆哮。
他眼底裡的絕望,像洪水一樣立刻就要決堤。
而她隻是像一堵牆一樣地沉默着。
“你奪走了我所有的歡樂,怎麼可以把我的孩子也奪走啊……”
他終于跌倒,跪在她的裙下淚雨滂沱,不顧一切地哭喊着,一聲聲喊着她的名字,就像一個饑餓無比的嬰孩,像一個失去了利爪的老獸。
仿佛僅僅是這樣的呼喊,就能換回他不能擁有的一切,就能彌補他生命中全部的空虛。
所有的人都在默默地看着青王失态。
奇異的變故接踵而至,是否真的暗示着青夔的末日快要降臨了?
終于,春妃第一個清醒過來。
她蓦然起身沖了過去,一面招呼侍從們,“主上病了,把他扶下去,快——你們還愣着幹什麼?”
她像拖一個不懂事的小孩子一樣,把清任從巫姑的腳邊拖起來。
侍從們很快弄來了肩輿,七手八腳地把青王擡了上。
春妃道了聲:“主上請回宮休息。
”便立刻帶着人匆匆離去。
清任神志不清,任人擺布,猶自呼喚着瑤瑤和朱宣的名字。
巫姑不自覺地扶住了身邊的婵娟。
方才清任哭泣的時候,她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不至于再次跌倒。
春妃臨走時,深深地看了她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