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回,字斟句酌道:“現在,青王武襄是我的另一半命運。
”
扶蘇緊緊咬着自己的髭須。
湘夫人續道:“一損俱損,一榮俱榮。
”
扶蘇盯着湘夫人身後的那面青銅鏡,鏡光中夫人的衣袂影影綽綽,奇幻而動人。
扶蘇深吸了一口氣,低聲道:“那麼,重華呢?重華對你來說又意味着什麼?”
湘夫人淡淡一笑,“重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還提他做什麼。
”她撇了一眼窗外,濂甯在嬷嬷懷裡睡着了,花萼一樣嬌嫩紅潤的臉上,露出純潔無瑕的笑容。
她搖頭道:“至少,總得為濂甯這孩子着想。
假如我敗給了清任,濂甯怎麼辦?你不知道相喬的兒子,是一種什麼命運?”
武襄隻是女婿的身份。
當年青王招拒病重,他率兵逼宮,迫使招拒傳位于他。
那時他曾答應過招拒,會善待王子相喬以及相喬的後人。
但是武襄繼位之後不久,相喬就因為謀反的罪名而被賜死。
他的兒子被封為“相庶人”,幽閉在郢都城外某個陰暗的離宮裡。
十幾年後,還是湘夫人念及姑侄之情,以一件事情為要挾,使得武襄把他釋放出來。
但那時,這個孩子已經變得如同白癡一般,見不得郢都的陽光,不久就虛弱而死。
“清任和他的父親不同,他不會這樣對待濂甯的。
”扶蘇歎道,“清任是你自己一手帶大的孩子,你還不了解他麼?”
湘夫人微微地笑了笑。
清任的确是與他的父親不同。
但是青夔的政治,是輪回的而且代代相同的。
為什麼一說起這些,扶蘇就不理解她的意思。
在九嶷的綠林裡、雲夢水澤之間,聽着神示,唱着靈歌長大的大司命扶蘇,哪怕經曆了再多的苦難漂泊,也不懂得鐵和血的真正含義。
這也是他的命運吧?
扶蘇猶豫着續道:“再說,以濂甯的情況,是不可能成為青王的。
”
湘夫人的手指緩緩地掐入掌心,“不止為濂甯。
我還有更重要的理由,必須掌權,所以必須延緩武襄的死亡……”
“什麼理由?”
湘夫人茫然不應。
青王武襄龐大的軀體在錦繡之間橫呈,發出遲緩的喘息。
扶蘇看着屍居餘氣的青王,忽然一陣陣惡心與惱怒湧上心間,“你關心的不是武襄,而是你自己的位置吧?然則時機尚未成熟,武襄倘若這就死了,必然被公子清任奪了先機。
是不是拖延時間,把濂甯推上王位,你就可以控制青夔的一切?是不是作為先王的公主,你覺得你才是青夔理所當然的繼承者?這就是你,湘靈,現在所想要的一切麼!”
二十年來,矜持而冷淡的扶蘇,還是第一次在她面流露這樣強烈的情緒。
湘夫人聽罷,不由得渾身一震。
在紛繁動亂的郢都,沉靜的扶蘇,被湘夫人視為和她的過往歲月的惟一聯系的紐帶。
可是,連扶蘇都會說出這種話來,連他都是這樣理解自己的所作所為——或者說連他都不能理解……湘夫人忽然覺得身心疲憊。
她的手指松開,露出五個鮮紅的指痕。
然則她終于道:“說得不錯,大概就是這樣了……”
扶蘇覺得心口憋悶得慌,說不出話來。
她搖搖頭,認真地說:“不管你怎麼想——你必須為我找回武襄的魂靈。
”
“哈!”扶蘇怆然大笑一聲,“你還是死了這份心罷!你也知道,我這個大司命,早就是徒有其名了。
以我現在的靈,根本不足以和九嶷山的陰靈們的力量對抗。
”
湘夫人霍地站了起來,盯緊了扶蘇。
半晌,終于冷笑道:“你終于肯向我承認,作祟者的确是那些幽族的遺民了。
”
扶蘇道:“你我都可以感知他們的存在與怨望。
”
湘夫人頓了頓,緩聲道:“我想,作為大司命,至少你可以勸服他們。
不錯,武襄曾經血洗九嶷,是不可饒恕的仇敵。
但目下殺死了武襄,對他們沒有好處,隻有壞處。
”
扶蘇道:“有沒有好處,我不清楚。
但我絕不會試圖說服他們。
”說着這些話,冷靜的扶蘇漸漸顯出少有的激動來,“這是家國之恨。
”
在青王寝宮的深處,扶蘇的語調并不高亢,傳到湘夫人耳朵裡,卻顯得十分尖銳。
“雖然已經二十年了——”
湘夫人猛然顫了一下。
扶蘇察覺出她的變化,輕呼道:“湘靈——”
“不要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