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縷爍目的紅沿着水紋迅速滑開。
少年掙出他的手指,急速地離開。
巫姑專注地凝視着水晶方鼎,一面從侍從的金盤中端起琉璃羽觞,将其中粘稠的紅色液體緩緩注入鼎中——那是青王清任的血液。
如遊蛇吐信,如風卷煙霞。
兩人的血液,在淡綠色的藥水中凝結成線。
碧悠悠的水晶方鼎中,兩條紅絲延伸着,纏卷到了一起。
人們期待着這兩股血液能夠融合。
它們扭在了一處,彼此并行,不斷拉長,拉長,卻始終不肯合為一體。
月光穿過水晶方鼎,投射在青銅鏡上。
鏡光閃爍中,隻見兩條青夔在纏鬥,一個身姿遒勁,咄咄逼人,一個略顯老态,卻靈活機變。
一時間未分勝負,隻是并在一處飛舞。
已有明白人,看出些端倪了,不免暗暗詫異。
巫姑凝望着銅鏡上的圖騰,一動不動,誰也不知道她在想什麼。
此時萬籁俱寂,大家都等着她的闡釋。
“他不是青王的兒子。
”
巫姑終于開口了,聲音不大,但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人群死寂。
過大的震驚使他們不敢擅出一語。
他們等待着青王的評判。
“那麼就此作罷。
”清任道,“白定侯,你……有何可說?”
他忍不住瞪了春妃一眼。
是帝王的震怒,然而震怒之下卻掩飾不住失望與傷感。
他第一次對白雍容感到不解,她為什麼會這麼做,為什麼會——欺騙他?
春妃沉默不語。
老白定侯不慌不忙地站了出來,“主上明察,臣并未一口咬定海若是主上的兒子。
”
衆人大駭。
“臣妾和臣妾的家人都隻是說,海若——他擁有帝王之血。
這一點,巫姑也不能否認吧?”
巫姑猛然擡起頭。
遠遠的廊檐下一團漆黑,她看不清白定侯的臉,卻分明感受到了他的目光,猶如利劍向自己刺過來。
她快速搜尋着清任的眼睛,想知道他的意願。
然而,他離她太遠了。
“巫姑,我相信,剛才你的話并沒有說完——你為什麼不說完呢?其實你早就看出來海若的真實身份了吧?”
巫姑已經察覺出了事情的蹊跷,是以不肯言盡。
按清任的想法,無論這孩子是不是王子,巫姑都将予以否認。
但是巫姑決定說實話,她并不希望清任以朱宣為繼承人。
何況朱宣已經走了。
但可怕的是,這孩子竟然真的不是王子,非但不是,他還有着更為令人詫異的身份。
是什麼使得白定侯一家,竟然走出了這麼險惡的一步呢?她靜靜地立在銅鏡面前之時,腦子裡想的全是這個問題。
此時白定侯咄咄威逼。
他們的武士,正守在城池的各個角落。
他們敢于這麼做,顯然是成竹在胸了。
“清任,你居然也有今天。
”巫姑有些蒼涼地想着。
青銅鏡上的圖騰,不停地虬曲,争鬥。
“巫姑,請你把話說完。
”白定侯重複了一遍。
巫姑想要探看青王的暗示。
遙遠的廊檐下,似乎隻傳來一聲蒼老的歎息。
“不錯。
海若,他,不是,青王的兒子。
”巫姑一字一句地說,似乎還想拖延着,聽到清任的回應。
然而青王什麼也沒有說。
“但他,确實擁有純正的帝王血脈,并且——與青王極其相近。
”
衆人嘩然。
巫姑凝視着青銅鏡上的圖騰,“兩龍并駕齊驅——所以,他是青王的親兄弟。
”
說完這句話之後,她就失聰了。
她不敢去傾聽衆人的話語。
雖然她仍舊不明所以,卻已經感覺到陰謀的潮水,正在地平線上洶湧,轉瞬就要到了眼前。
然而此時的青夔國諸臣,仿佛還不曾了解。
他們聽到了“親兄弟”,覺得豁然開朗。
清任的父親武襄,一生妃嫔無數。
衆所周知者有息夫人之子——便是青王清任,以及湘夫人之子濂甯。
濂甯是個傻孩子,早已流落九嶷山。
而這個海若,應該是青王武襄宮中某個不知名的小宮女,甚至是某個被武襄偶然臨幸過的民間女子所生的孩子。
“所以,請主上恕臣大膽舉薦海若。
二十年多年前,他還在襁褓中時,湘夫人将他托付給臣撫養,一直隐瞞身世。
臣擔心惹人多言,使得主上不願為其驗明血統,故而事前未曾說明。
如今真相大白,主上既無所出,幼弟成為王儲,也是合情合理。
”白定侯道。
神殿中一片安甯。
如雷雨降臨大地前的死寂。
白定侯利用了青王無子的焦灼心理,畜養一個擁有青王族血統的孩子,并且帶入京城散布傳言說是青王所出。
種種因緣之下,清任也确實喜歡上了這個勇武的海若。
隻要青王肯立海若為儲,繼而為新君,将來的青夔國,必然是北方白定侯的天下,如同當年的綿州慶氏一樣。
誰說白定侯一家忠肝義膽,就完全無所圖謀呢?
惟一遺憾者,便是這個海若,并非是青王之子,卻還是他同父異母的弟弟。
宮中的知情者一直猜度,多年來,青王對其口口聲聲尊崇的“先父青王武襄”的态度,其實是相當厭惡的。
他必定不願接納這個或許是通奸所出的兄弟。
也正是為此,白定侯才大費周章,慫恿青王弄出神殿驗血的一幕,逼迫青王。
其中尤其可怖的是,據白定侯所言,是湘夫人将這個孩子交給了他。
那個傳奇女子在她的一生中究竟埋下過多少伏筆,竟然在她身後二十餘年,還能對青夔的朝政産生不可估量的影響。
事已至此,清任隻能表态支持海若了。
畢竟,白定侯是他的自己人,這個“自己人”現在有一百精銳駐紮在郢都城内,并且擁有制勝的絕密武器——雲浮飛車。
清任并不是執拗的人,當暫處下風,他一樣能夠面不改色等待時機。
所有人都這麼猜想——這個時候,清任會用他一如既往的端睦态度,走下大殿,扶起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