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世隔絕,清心寡欲。
惟一的任務,就是修習術法,将來承襲巫姑之位。
時隔千年,明霄公主早已成為神話傳說中的人物。
但巫姑制度卻仿佛一個傳說的憑證,代代流傳下來。
作為巫姑的公主,是冰族的第一巫師,也是守護者的象征,地位崇高如同女神,受到萬民的愛戴,但事實上隻是單純的一尊貞節的偶像,為冰族皇室奉獻法力,而毫無實權。
現今的後妃們生下公主,甯願送到治下部落去聯姻,也不願讓她繼承巫姑,一生寂寞不說,還失去了參與皇權争奪的機會。
瑤瑤一生下來,就被送入了陽台廟。
因為她的母親據說是個身分不明的女人。
所以,公主瑤瑤沒有父親,也沒有母親。
陪伴她長大的是陽台廟裡的巫姑,也就是槐江帝的某個出身不好的妹妹——馨遠公主。
巫姑馨遠是一個午夜風蘭般的女子。
每當瑤瑤閉上眼睛,回想馨遠的眼角眉梢,一颦一語,都能感覺到一股淡青色的冷香遠遠送來。
巫姑們的禮服,隻有一種顔色,就是通體透徹的青,青到無邊無際,直與天阙山的蒼蒼莽莽相接,融為一體。
這種青色禮服,從儀式上标記了巫姑的存在意義,是為了體現庇佑冰族國土的天阙山的精魂和神明。
隻是,這本該是生機勃勃的青色,落在馨遠的身上,卻陡然有了某種不同的意味。
是一些空寂,一些冷意,一些曲終人散的歎息,一些水盡雲起的了然。
盡管被稱為曆代巫姑中數一數二的才女,馨遠并不是一個溫暖的人。
除了日常的訓導之外,她很少跟瑤瑤講話,大約是覺得小孩子家什麼都不懂。
巫姑們被要求心如止水,波瀾不驚。
她們是世界的旁觀者,不允許參與到感情的角色之中,隻需要注視着,就行了。
巫姑馨遠,也是認真地做到了這一點。
馨遠總是懶懶地坐在背風的亭子裡,看一眼書,喝一口茶,然後擡起頭來呆呆地望着雲海。
馨遠的術法很好,所以她從不看咒文,不看典籍。
她在看什麼?好像是書卷蒼黃的家國春秋,又好像是春風蕩漾的民間謠曲。
又好像她什麼都沒看,她隻是在看流雲。
天上的流雲也是某種文字罷,那是天阙山的巫姑才能懂得的密語。
她并不曾注意到,身邊這個表情茫然的小女孩子,其實用心記住了她的每一個細節。
唇邊的每一個字眼,眼角的每一個神情。
巫姑是瑤瑤的鏡子。
即使巫姑本人并不願意被任何人參照,她也避不開少女清澈的目光。
十五年悠長的歲月,瑤瑤能夠注視的眉目,能夠向往的風景,也隻有巫姑。
瑤瑤想像中自己的未來,也是如是模樣。
禁锢與寂寥,那是她們共同的宿命。
那些記憶,即使多年後,時過境遷,亦不可從眼前抹去。
清涼如水的日子始終在視野裡回旋,飛羽流雲,花開花謝。
直到——直到一片刺目的猩紅,霎時間潑污蘭花的形影,血色浸透了全部記憶。
瑤瑤一驚。
她睜開眼惶然四顧,青水上空的綠,清新逼人,然而竟沖不淡殘留在眼中的那片濃濃血色。
血色之中,是馨遠注視她的眼睛。
馨遠,唯一一個死于刀劍之下的巫姑,也是惟一一個慘遭兄長屠戮的冰族公主。
瑤瑤猛烈甩甩頭,絞着自己不堪入目的雙手。
那時候,槐江帝已經向青水下遊的青夔國宣戰了。
究竟是什麼原因使得槐江帝挑起幹戈,瑤瑤完全不得而知。
事實上朝中也沒有幾個知道這個内幕。
有人說,是因為槐江帝的某個異國妃子回鄉探親,正值城破,被青夔軍隊捉拿,獻給了他們的武襄王。
槐江帝問武襄王要人,卻被告知該妃子留戀青王宮的自在生活,不願回到壓抑的冰什彌亞宮廷。
這等奇恥大辱,使得槐江帝失去了理智。
無論如何,他做出這樣的決定就是自取滅亡的。
冰族空有千年王統卻早已外強中幹,并沒有相應的兵力和财力,不足以和如日中天的青夔國相抗衡。
更何況青夔國君武襄,是百年不遇的戰神,整個雲荒大陸無人能及。
在他的大刀之下,青水中下遊的大片國土,都歸順了青夔的統治。
冰什彌亞根本無人是武襄的對手。
出兵前照例要去陽台廟問蔔,巫姑馨遠給出了最壞的卦辭。
那時候,十四歲的瑤瑤躲在陽台廟的大柱子後面,凝視着出生以後見過不超過五次的父王。
槐江帝陰郁地站在那裡,如同陰暗的天空下,一座黑黝黝的孤塔。
巫姑跪在他面前,力陳出兵的種種不妥之處,勸谏皇兄改變主張。
然而槐江帝似乎什麼也沒聽見,思緒飄得很遠。
正在瑤瑤感到疲憊的時候,忽然槐江帝拔出了佩劍。
誰都沒有想到會發生,誰都來不及阻止。
馨遠公主的頭顱,就這樣從她那蝤蛴般的脖頸上滾了下來。
霎那間,瑤瑤以為自己看錯了。
“巫姑不可以幹政。
”槐江帝勉強說了一句話,算是解釋。
說完就用一種如釋重負的步調走了出去。
大家都在想,槐江帝也許是發瘋了。
隻有瑤瑤知道槐江帝根本沒有發瘋。
他隻是想用巫姑的鮮血來祭祀他的劍。
瑤瑤知道,這是一種近乎邪惡的、馨遠公主永遠不會提及的巫術。
槐江帝為了勝利,不惜用最無恥的方式來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