賂神明。
然而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神明是否還向着失控了的冰什彌亞。
剛剛失去生命的身體萎頓在地上。
瑤瑤一言不發,看着頸部斷處,紅色的東西不停流出。
這就是身為巫姑的宿命嗎?——那麼潔淨娴雅的巫姑,身體裡湧出血,原來也是觸目驚心的。
走到門邊的槐江帝忽然回過頭,看見了瑤瑤,像是想起來什麼似地躊躇着。
瑤瑤也看着他,他的手再次移到了劍上。
于是瑤瑤的黑漆漆的眼珠子,也跟着他的手轉到了劍上。
少女的神情,冷漠得像一潭死水。
她等待着成為皇帝的第二個犧牲品。
然而他最終說:“你跟我回宮裡去,這個地方再也不需要巫姑了。
”
臨走前,瑤瑤忽然跑了回去,跪下來,朝馨遠公主的屍體磕了一個頭。
當她擡起頭來的時候,看見了巫姑睜着的眼睛。
那是巫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注視瑤瑤。
瑤瑤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向巫姑伸出手去,握住了那已經冰涼了的手指。
生于巫術,死于巫術的巫姑馨遠,隻留下一個無法解讀的眼神,轉瞬湮沒在血海裡……
在那以後很多年,她無數次地下決心,要把冰曆最後一年的慘痛場面從記憶中排除出去。
為什麼就是做不到呢?為什麼一次又一次在腦海中回映呢?隔着遙遠的時間和距離,仿佛再次觸到了巫姑的手指,冰涼。
青水上,十五歲的瑤瑤攥緊了拳頭,然則四顧茫然。
漂到落雁灘,竹筏被激流底下的礁石擱住了。
船夫弄了半天,不見起色,于是押運官要求女俘們下水去推竹筏。
那個男人的聲音裡有着污糟糟的殘暴。
皇族少女們在不知所措中下了水。
幾番折騰不得要領,忽然一下子,竹筏被水沖開了,一下子漂到極遠處。
水中的少女們驚慌失措,急流把她們沖得東倒西歪,大聲呼救。
竹筏上的船工總算沉穩,用長繩套住了岸邊的一棵大樹。
押運官不耐煩地催促少女們快快趕上來,一雙油膩發紅的眼睛,在女孩們衣衫濕透的身體上滑過來滑過去。
大家悶聲不響。
天下着雨,遠遠溪流邊有一些孩子在潑水玩耍。
那都是附近的山民,窮困得衣不蔽體,單純得像山野裡的獸類。
水很急,孩子們無憂無慮,毫不擔心随時被沖走,就像他們也毫不在意冰什彌亞的曆史已經被青夔國的鐵騎沖走,随着大江滾滾而去。
這種情形令她們無比怅然。
過了一會兒,瑤瑤感覺到有人坐到了她身後。
“姐姐……”
瑤瑤略微詫異。
雖然她的确是冰族公主,但并沒有其他的公主管她叫姐姐。
她少年時代稀薄的感情經曆之中,尚未出現親情這一脈。
“姐姐……”低聲說話的六歲小女孩,是最小的公主女娃,“姐姐你懂得巫術……”
瑤瑤不語,如果巫術也可以拯救冰族,他們怎麼會有今天?
“……你知不知道怎樣才能沒有痛苦地死去?”
瑤瑤想了想,說:“女娃,不要怕。
活着總不會比死亡更痛苦。
”
瑤瑤那種天然淡漠的聲音,不足以安撫女娃。
瑤瑤心想,年幼的孩子更脆弱,更容易被這個世界所折損,這一點她也無法改變。
“我們可是鳳鳥的後人!”女娃深褐色的眼睛裡,有什麼東西在熊熊燃燒,“如果生而為人,不能改變亡國的事實。
那麼死後化為鳳鳥,就有報仇雪恨的機會了!”
瑤瑤被震驚了一下,這個女孩發出了不屬于她小小的胸膛的聲音。
她怔了怔,旋即歎了一聲,“事情不是像你想像的那樣,死後化做鳳鳥,那隻是冰族古老的傳說而已,不能當真的。
”
她猶豫着伸出手來,用安慰的姿勢撫着女娃的長發,心中卻暗自思量:既然女娃如此笃信傳說的力量,當初為何不讓她去做什麼巫姑呢?
“可是,姐姐你——你并非凡人!”女娃仰起頭,用清澈的眼睛盯住了瑤瑤的臉,“你擁有奇異的法力,可以在生年便脫去人形,化為鳳鳥。
我們做不到的事情,你可以做到。
”
女娃并不是責怪的意思。
她用明火一樣的目光炙烤着瑤瑤,那火中燃燒的是近乎悲壯的期待,令瑤瑤覺得沉重不堪。
女娃聲音忽然低沉下來,“姐姐,你會複仇的,是嗎?你完全可以自己走。
但你放棄了自由,跟着我們一起去那個罪惡的國度,就是為了向他們複仇。
”
六歲小女孩的聲音清澈如同青水的歡歌,冷厲如同河底的磐石。
這種感覺令瑤瑤恍惚。
“向他們複仇,然後——”女娃望着匆匆過眼的青山綠水,喃喃道,“讓故國重現。
”
女娃傷痕累累的臉上,顯出了甜蜜的笑容。
忽然,她大聲說:“姐姐,請你為我祝禱!”
瑤瑤還未來得及張口,隻聽咕咚一聲,那雙深褐色的眼睛忽然消失了。
還在發呆的少女們驚覺驟變,紛紛驚叫起來。
小女孩柔軟的身體像一根折斷的蘆葦一樣随波逐流,白浪中隻留下印記般一道長長的血紅。
清醒過來的時候,瑤瑤攥緊的手裡隻剩下了幾根發絲,纖細如同微風。
竹筏上一團忙亂,似乎暴怒的押運官要求她們坐攏了不許亂動。
有人忍不住地低聲啜泣。
瑤瑤撚着手裡的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