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察覺到就在這神木林後面,神廟的圍牆邊下,還有幾間隐秘的小屋子。
小屋依圍牆而建,全然由竹木構建而成。
一牆之隔便是郢都城的護城河沿,白日裡隐隐能聽見牆外販夫走卒們的喧嚣聲,而牆内卻是永遠與世隔絕的天地。
朱宣并沒有回到屋中。
夜涼如水,心亂如麻,他想自己清靜一會兒。
此時此刻,巫姑應該還在藥房中整理風蘭花粉,不知她又是怎樣的心緒呢?
院子的一角有一扇門,門外是一條窄窄的隐秘巷道,通往圍牆外。
這門常年不開,一把鐵鎖早已鏽死,薄木闆也朽爛不堪。
巫姑在這裡種上了天阙山的雲蘿花,花蔓很快就爬滿了整個木門,一直高高地攀到圍牆頂上去。
朱宣很喜歡這種有着水綠色花朵和冰涼香氣的植物,他在花下搭了一個矮梯,以便閑來時給花藤修剪枝條。
而某些枯寂的夜晚,他也會獨自坐在梯子最上面的一格上,任由思緒如這植物一般瘋長,無拘無束,無邊無際。
這時候他就會感到自己離天空近了一些,離塵世也近了一些。
周天的星,如霜雪細碎,如落花飄零。
“朱宣。
”
他忽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仿佛一滴水落在了沉寂的湖面上。
“朱宣,你在麼?”小心翼翼地,那個聲音又重複了一遍。
他立刻把身子貼向了花牆,靠近那聲音的來處。
牆外的人聽見了響動,發出了欣喜的歎息,“你果然在的,太好了。
”
“你怎麼了,這麼晚還過來?”朱宣急切地問道。
“沒什麼,我隻是想過來看看你。
”她說,“今天洛如出嫁了,我跟随姑母入宮侍奉,直到現在才出來。
”
“是你說的那個——慶首輔的孫女?”朱宣遲疑道。
“是的,她做了主上的新妃子。
”
朱宣沉默了一會兒,道:“婚禮很隆重吧。
”
“是啊,好隆重,青夔很久都沒有這麼榮耀的典禮了,就好像是死氣沉沉的夜裡,忽然點起了光明燭火。
連我這個陪伴新娘的人,都穿上了珠光寶氣的大紅吉服。
我想我真正出嫁的時候,也不可能裝扮得如此奪目了。
”
“你穿禮服的樣子,一定很美。
”朱宣說。
她的确穿着那繁花似錦的禮服,守在柴門之外,就如同荒草巷陌中忽然開出了一朵夜之花。
沉甸甸的裙裾拖在護城河邊污濁的泥地上,沾滿了腥濕的草葉和露水。
她沒有回答,沉默了一下,忽然說:“朱宣,我想看見你。
”
朱宣沒有回答。
她知道他不會回答,于是緊跟着說:“我每天都忍不住猜想你的眼睛,你的頭發。
可是我們永遠都不能見面。
我永遠都不能知道,你——究竟是什麼模樣的呢?”
“我也不知道自己長什麼模樣,我不能照鏡子。
”
“可是,”婵娟說,“有一個人知道你的模樣。
”
朱宣“嗯”了一聲,算是回答。
“隻有她一個人知道你的樣子,”婵娟忍不住強調了一下,“為什麼?為什麼隻有她能看見,不要告訴我因為她是法力最強的巫師,所以她看見你不會死,這個理由不充分。
”
朱宣說:“婵娟,不要這樣談論我們的師父。
”
雖然少年的聲音清靜如水,卻不能有效地平息女孩激蕩的情緒,“我仰慕師父,她睿智而聖潔。
雖然外面有種種的說法。
一直以來我都認為,無論師父做了什麼,我都不會有異議。
可是,當我了解到你的存在,當我知道你因為她的緣故而不得不忍受無盡的痛苦,我再也無法認同她的所作所為。
我記得你對我說過,當你還是個小孩子,偶然的機會第一次看見了神殿外面的人,你高興得不得了。
然而還未等你跟他說上一句話,那人就倒在了地上,眼睛變成了兩隻血洞……你立刻就暈了過去。
那樣的恐怖和罪惡感,幾乎把你的精神摧垮。
然而這還隻是第一次。
在那以後你謹記着關于你自己的禁忌,不讓任何人知道你的存在。
可是防不勝防,依然有十多個不幸的人,因為你而喪失生命。
”
“婵娟,你害怕我嗎?”他忽然問。
“我不怕你。
可是我也曾經深深地害怕過。
”婵娟說,“外界的人,隻知道神殿裡豢養秘獸,用目光奪人性命,就像最邪惡的妖魔一樣。
卻不知道,你比誰都無辜。
你隻是秘術最大的受害者……”
“别說了,婵娟。
”
“你不必隐瞞,傷人并不是你天然的特質。
我思前想後,這隻有一種解釋,是師父對你施了法術讓所有看見你的人都不能活命。
而殺人的罪過和痛苦,卻被強加于你。
”
“我的确痛苦,但并無怨恨。
”
“朱宣!”
“你說得不錯,我并非天生會傷人,是師父在我的眼睛裡面種下了咒法。
”
“果然如此!”聽見他如此平靜地承認了,她忍不住驚呼,“她想用這種的方法來拘禁你,獨占你——”
“不是像你想像的那樣。
”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