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胖子的皮膚卻黝黑得像熟銅。
身體與手腳滿是斑斑舊疤——高聳肚皮上的那些格外明顯。
身上許多處都紋着刺青圖案,有的明顯因為身體長胖了而變形。
圖案的風格與墨色各自不同——這胖子必定到過許多地方。
他坐着的那張床恐怕是特别訂制的,否則早塌了。
茅公雷看得出,胖子的脂肪底下還殘留過去吃苦鍛煉的肌肉痕迹——他必定比另一個與他同體積的胖子重得多。
他并不髒,指甲都剪得短短,烏亮的長發與胡須修得很整齊。
胖子通常都給人一種意志不堅的印象——連自己的體形都控制不了的人,茅公雷認為沒有任何意志可言。
但眼前這張圓胖的臉,五官輪廓仍予人堅實得像鋼鐵的感覺。
胖子額上中央有一點黑得發亮的胎記。
形狀像彎月,或是鐮刀的鋒刃。
茅公雷馬上知道他是誰。
“你好。
”茅公雷徑直走進房裡,坐在小幾前的椅子上。
幾上有一壺昨夜的殘酒,茅公雷拿起來,含着壺嘴就喝起來。
“你的女人挺騷的。
”茅公雷抹抹嘴角。
“嗯。
”鐮首點點頭,他瞧着茅公雷的神情很輕松,兩個男人仿佛早已相識許久。
“叫什麼名字?”
“曲琳。
”
“滿好。
”茅公雷站起來,活動一下肩膊跟頸項,像要準備工作般。
“讓這女人給我一晚如何?”
鐮首聳聳肩。
“我不是她老公。
她是個賣身的,要跟誰睡覺,我阻不了。
”
“不見得吧?我看她隻跟你一個睡。
因為你,沒有其他人敢嫖她?”
“我不大清楚。
你可以問問她。
”
曲琳剛巧回來,捧着一盆剛換的熱水。
看見一個陌生男人赤着膊出現在房間裡,她捧着銅盆的手沒有搖動一下。
曲琳微微一笑,然後把銅盆放在床上,拿起盆裡的毛巾替鐮首抹臉。
“果真是個好女人。
”茅公雷這次忍不住說了出口。
他毫不避諱地瞧着她的胸脯跟腰臀。
看着她細心地為鐮首抹拭,他明白了:不是别人怕了鐮首而不敢嫖她,是她沒有把鐮首以外的男人看在眼裡。
茅公雷喜歡女人,可是沒有喜歡得會為女人跟别人動氣的地步。
對那些喜歡打女人的男人則除外。
有次他在京都街上,幾乎徒手把一個愛打老婆的男人那話兒扯下來。
後來那老婆去偷漢子,那男人當然不敢吭一聲。
曲琳正在替鐮首抹腋窩。
茅公雷步前,右手擡起她的下巴,近距離正面端詳她的臉孔。
曲琳沒有回避,也沒有閉目,鎮定地回視茅公雷,仍然是那笑容。
“就可惜太命薄。
”茅公雷看了好一會兒,才把她的臉放開。
“你會看相?”鐮首問。
他伸出舌頭舐舐嘴唇。
茅公雷把幾上的酒壺遞給他。
鐮首同樣就着壺嘴大口地喝。
“我不會。
隻是有這感覺。
”茅公雷拉拉褲子。
“趁還有緣分,多疼她一點兒。
”
然後他揮揮手推門離去。
“到下面喝一杯如何?”鐮首放聲問。
“下次見面再喝。
”茅公雷的聲音隔着門闆傳來。
“你胸口刺的那隻三頭狗很好看,下次我也找師傅替我刺一隻。
”
“他是你朋友?”曲琳摟着鐮首的肩問。
他搖搖頭。
“不過這家夥好有意思。
”
“嗯。
”曲琳點頭同意。
“這麼誠實的男人,這年頭快死光了。
”
鐮首撫摸肚皮。
曲琳馬上揪住他耳朵:“又餓啦?你這死胖豬!”她笑着輕輕擂在他肚子上。
鐮首笑着倒在床上,床架大力震動了一下。
他輕輕把身體不及他一半大的曲琳擁在懷中。
他嗅到窗外安東大街傳來濃濃的烤肉味道。
他決定了今天的早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