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任和大學校長、黨委書記的陪同下,在一片掌聲、吼叫聲、噓聲混合而成的刺耳的“迎賓曲”中,進入禮堂走上主席台。
接踵而來的是類似怒吼的此起彼伏的口号聲:
“嚴懲抓人打人的兇手!”“我們要法制,不要法西斯!”“保障我師生的人身安全”,“保障人權”!
像是京戲的開場鑼頭,頃刻之間便造成了熱烈而嚴肅的氣氛。
十分緊張的局面出現在面前。
這樣的場面趙一浩見過,那就是“文革”中各式各樣的批鬥會。
也是這樣此起彼落的口号聲,朗讀語錄:“凡是反動的東西,你不打它就不倒……”,“革命不是請客吃飯,不是繡花不是做文章……”,然後一聲大吼:“把反革命修正主義分子×××揪出來!”人們緊張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
但那時他不是任何一方的主角,而是旁觀者。
像今天大禮堂裡的許多人一樣,多少帶有點兒看戲的味道,當然那時是有強制性的,也就是這台戲你不愛看也得看。
但畢竟是旁觀者。
而今天,在梅西大學的大禮堂裡,坐着兩千多師生,他們面對的正是自己;他趙一浩這個省委書記,成了主角成了矛盾的一方。
如果這裡面有抱着看戲心态的,也主要是來看他趙一浩這個主角如何表演,更确切地說,看他這個主角的演技如何!
正因為如此,在此起彼落的口号聲、鼓掌聲和喊叫聲中步入禮堂走上主席台的時候,他感到心頭有些微微地顫抖。
他立即意識到了這是一種怯場的表現,是應付今天這個艱難場面的極不利的因素。
他迅速調整了心态,自己給自己下着嚴肅的命令:沉着、冷靜。
當他步上主席台在最中心的位子上坐下來時,他已經完全平靜下來了。
對眼前的緊張氣氛覺得一點也不在乎了,不就是梅西大學的二千多師生嗎?“兩軍相逢勇者勝!”不,這個比喻不恰當,這裡不存在敵對雙方,而是兄弟姐妹;但也恰當,至少是辯論的雙方哪!總是要有一番較量的呀!但必須明白,這是自家人的較量,自家人内部的是是非非,這是前提,不明白這個大前提就要亂套。
要根據這個大前提确定戰術。
他腦子急轉彎,戰術也就出來了:以冷對熱,以說理對吼鬧。
戰術既定,他覺得輕松自如了,甚至覺得有趣,看,誰是今天這個場面的主宰!
他順眼瞅瞅身旁的副省長張昌明,他似乎過于緊張了一些,臉色有些蒼白,嘴唇有些發紫。
這種心理狀态怎麼能上陣呢?他回頭對他輕聲細語:
“不要緊張,要沉着,要冷靜,否則就會被動的,記住!”
張昌明連聲諾諾。
趙一浩沒有來得及和張昌明多談,對話卻已經開始了。
不知是誰的設計方案,布置了一個引人注目的新格局:主席台正中的幾個位子也就是趙一浩等人的位子,比通常的主席台座位往後移了四五米,幾乎移到了舞台的中央;與他們面對面稍往右斜,擺了四把椅子和一張長桌,都放了麥克風。
這當然是為上台對話的學生代表而設的了。
這樣便形成了一個獨特場面,趙一浩們面對的是全場二千多師生;上台對話的代表則是面對趙一浩們而背靠二千多聽衆。
而且經過精心安置,舞台上對話雙方任何人的談話,都可以傳到全場每個角落而且聲音清晰。
四個罷課者的代表首先上台就坐。
校黨委書記對趙一浩悄聲耳語:“一個是教師,三個是物理系三年級學生,都是這次罷課的核心人物。
”
他的話音剛落,對方便開始發言了。
首先發言的就是那位教師,他慷慨激昂地說了一通事件經過,特别是學生被抓有的被打的經過,然後煽動性地問:
“請問我們的國家是法制國家還是法西斯國家?今天省委書記和副省長都來了,我們很高興,我們希望你們當着全校師生表個态,這是什麼性質的問題?該不該嚴懲違法抓人打人的兇手?”
這最後兩句他的聲音提得很高,随之而來的是一陣堅決要求懲治兇手的口号聲、鼓掌聲,持續了大約一兩分鐘。
這個問題是這次事件的核心,因而也最敏感,說真的也最難回答。
趙一浩正在迅速地思考着如何回答,卻聽到身旁的校黨委書記先發言了。
他也許是覺得在這樣的情況下不應該将省委領導一下子推到風口浪尖之上,作下級的理應挺身而出擋住風口給省委領導一個緩沖的餘地吧,于是他沖上去了,他的回答是:
“發生了聚衆毆鬥影響社會秩序,公安部門出面制止,對不聽話者采取暫時隔離措施,這是任何法制國家都會這樣做的。
談不上違法和侵犯人權!”
他的話不無道理,但卻立即陷入了重重包圍之中。
首先他作為學校的主要領導而不站在罷課的師生一邊,引來了一大堆咒罵。
會場中有一個學生站起來大聲責問:“剛才這位發言的先生我不認識,聽他的口氣好像是本區的公安局長或者幹脆是省公安廳的廳長?請亮明身份!”
全會場頓時響起了掌聲和笑聲。
對這種插科打渾,校黨委書記雖覺尴尬卻也能夠對付。
說句公道話,